任秋也好不到哪裏去，但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這一個包廂的裝修，怕是就得奔着千八百萬去。
什麼叫天上人間？
這就是。
一個用錢燒出來的，專門爲有錢人服務的銷金窟。
“別拘束，坐。”
錢根生像個主人一樣，隨意地揮了揮手。
“今天我請客，想吃什麼，想喝什麼，隨便點！千萬別跟我客氣！”
他笑着將一本厚重的，皮質封面的菜單遞了過來。
任秋接過來，入手沉甸甸的。
他翻開第一頁，眼角就忍不住抽動了一下。
波士頓龍蝦，後面跟着一串數字：18888。
頂級和牛眼肉，32888。
這些他都還能理解，畢竟是稀罕東西。
可他翻到蔬菜那一頁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一盤菜，圖片上就是普普通通的蒜蓉炒油菜心，名字倒是氣派，叫“青龍出海”。
價格，1888。
搶錢？
搶錢都沒這麼離譜！
他爹媽在地裏辛辛苦苦種一年菜，刨去所有成本，純利潤可能都不到這個數。
任秋的喉嚨有些發幹。
他默默把菜單翻了一遍，發現那盤青龍出海，竟然是這本菜單上最便宜的一道菜。
真是開了眼了。
“怎麼樣？看上什麼了？”
錢根生笑眯眯地看着他。
孫二柱早就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錢老板，您看着點吧。”
任秋抬起頭，手指點在“青龍出海”那一行字上。
“就這個吧。”
錢根生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有意思！你這小子，真是有意思！”
他笑得前仰後合，指着任秋，對一旁的孫二柱說。
“你看看你這兄弟，腦子就是活泛！知道我老錢好面子，點個最便宜的，是想給我省錢？還是想將我一軍啊？”
任秋沒說話，只是平靜地看着他。
他的確是故意的。
這既是一種試探，也是一種無聲的表態。
他任秋，不是那麼容易被這種浮華場面砸暈頭的鄉巴佬。
錢根生笑夠了，搖了搖頭，從任秋手裏拿過菜單。
“行了，讓你點，這頓飯就沒法吃了。”
他的手指在菜單上快速劃過，嘴裏一連串菜名報了出來。
“法式焗蝸牛，意式黑鬆露，藍鰭金槍魚大腹刺身拼盤，再來一份剛才秋小哥看上的那個……青龍出海，這個必須上！”
他每報出一個菜名，站在一旁，穿着旗袍的女服務員就恭敬地應一聲。
任秋則在心裏默默算賬。
一萬……三萬……五萬……
錢根生還在繼續。
“酒嘛……先來一瓶82年的拉菲醒着。”
“嘭！”
任秋感覺自己的腦子裏像是有根弦斷了。
他雖然不懂紅酒，但82年的拉菲這個詞，就算在村裏也聽過無數次。
這一頓飯下來，怕不是要把自己剛到手的二十萬，直接吃進去大半？
他看着錢根生那張雲淡風輕的臉。
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人和人之間的差距。
可能比人和狗之間的差距還要大。
錢根生點完菜，將菜單隨手遞給服務員，然後靠在沙發上，舒服地吐出一口氣。
他看向依舊有些拘謹的任秋和孫二柱。
“小秋，二柱，你們記住，錢這個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會掙，更要會花。”
“掙錢是爲了什麼？不就是爲了享受嗎？把錢變成這樣的服務，這樣的美食，這樣的體驗，它才算有價值，不然，那跟一堆廢紙有什麼區別？”
……
一頓飯下來，奢華無比。
可那些擺盤精致的菜肴，在任秋和孫二柱嘴裏，跟嚼蠟沒太大區別。
藍鰭金槍魚大腹？
還不如村頭王屠戶現割的五花肉，肥瘦相間。
下鍋一煉，油滋啦作響。
還有那個什麼法式焗蝸牛。
黏糊糊的，口感古怪，哪有爆炒田螺吸着過癮。
兩個人寧願此刻正坐在街邊攤上，就着啤酒，大口擼着剛烤好的羊肉串。
那才是人間煙火氣。
這地方，吃個飯都得端着，累得慌。
回到家，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
巷子裏靜悄悄的，只有路燈還亮着。
任秋剛走到門口，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推着電動車過來。
正是剛下晚班的周瑩。
“嫂子。”
任秋喊了一聲，順手提了提手裏打包的餐盒。
周瑩顯然也有些意外，她扶着車，臉上帶着幾分疲憊。
“小秋？今天怎麼這麼晚還沒休息呢？”
任秋走上前，沒讓她再費力，自己接過車把，推着往院裏走。
“今天出去辦了點事。”
他把下午在古玩市場撿漏，又轉手賣掉。
順便把任高陽欠的債還清的事，三言兩語說了一遍。
周瑩跟在後面，聽着聽着，腳步就慢了下來。
欠款……還清了？
那筆壓在她心頭，讓她夜夜睡不安穩的巨款，就這麼沒了？
任秋推好車，回頭看她還愣着，便催促道：“嫂子，進屋吧先，記得鎖門，外面涼。”
周瑩機械地點點頭，關上院門，腦子還是一片嗡嗡作響。
任秋回到自己屋裏。
先把帶回來的那碗面放進鍋裏熱了熱。
他沒讓周瑩問，直接拿出手機，點開轉賬界面，輸入了一個數字。
150000。
然後點了確認。
這段時間，周瑩的付出他全看在眼裏，一個女人撐着這個家，沒一句怨言。
他也早把她當成了家人。
“叮咚。”
周瑩的手機在寂靜的屋裏響起。
她下意識拿起看了一眼。
下一秒，她拿着手機的手指僵住了。
屏幕上的轉賬通知，那個15後面跟着一串她不敢數的零。
這時，任秋正好端着熱氣騰騰的面從屋裏出來。
“嫂子，餓了吧？快趁熱吃。”
周瑩猛地抬起頭，眼睛裏滿是慌亂，她舉起手機，聲音都有些發顫。
“小秋，這是什麼意思？你哪來這麼多錢？”
“下午賣東西剩下的。”
任秋把面碗放在桌上，說得輕描淡寫。
“我大哥的債還了，還剩二十萬，你拿十五萬，我留五萬回頭收東西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