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病房突然安靜得可怕。
衛星河只聽到自己如雷的心跳。
陽光此刻完全籠罩了兩人，似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那網唯一的出口被雲九儀攥在手裏。
衛星河張了張嘴，又閉上。
他應該拒絕的，應該說自己不需要憐憫，可以照顧好自己。
但後背的鈍痛和永恒的黑暗突然變得如此沉重。
他已經很麻煩雲九儀了。
可最矛盾的地方在於——積累太多，他還不清。
答應與否，似乎對她影響不大。
衛星河有些茫然。
他應該從現在終止這個看似有些奇怪的要求，畢竟雲九儀沒有義務一直幫他。
沒有人是不求回報的。
即使雲九儀不說，即使他猜不出來。
他也知道自己身上有某種對方需要的東西。
只要現在讓雲九儀終止這份不怎麼公平的饋贈，他才可以去還她人情。
想清楚這一點。
“我……”他剛發出一個音節，病房門突然被推開。
“小姐，周樂的事情查……額——”郭萍的聲音戛然而止。
小助理抱着一個文件袋僵在門口，眼睛瞪得溜圓。
她側頭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笑容和善的明叔。
——你老人家害我？？
——你剛才明明說你們家少爺睡着了！
——怎麼能騙我一個無知小女孩？
明叔立在牆邊，眯着眼睛，點頭佯裝不知。
然後一個超絕走位，從門口路過。
餘光看見屋內兩人一個站一個躺，齊刷刷看向門口，這才放心。
笑容都真實了不少，“少爺醒了，柳嫂怕您醒來要吃東西，煮了點清淡的粥讓我帶過來，我這就去取。”
說着就往隔壁接待室走。
獨留傻眼的郭萍。
不知道爲什麼他，她想起一句名言——
世界孤立我任它奚落，我只保持我的沉默。
但顯然她此刻不能沉默。
只見雲九儀慢條斯理地直起身，連個表情都沒變。
風輕雲淡——
順手將衛星河睡得有些毛躁的頭發壓了一下。
習慣性揉了一下。
【恭喜宿主，目標人物衛星河，幸福度增加10%，現幸福度35%】
意料之中的漲幸福度。
但是意料之外漲得這麼多。
以前最多只有3%。
還以爲減少的那10%要需要很久才能補上。
“這是怎麼回事？你又出問題了？”
每天三瓜兩棗她竟然都習慣了。
第一次出現這麼多，有些接受無能。
【宿主大人，人和統之間的基本信任呢？】
小蝴蝶感覺自己完全失去了作爲系統的尊嚴。
雲九儀毫無情感，意識操控，準備捏着小蝴蝶的翅膀，將其丟進小黑屋。
這統心眼比它翅膀上的紋路還要多，要不是雲九儀早就練就了鐵石心腸，大有可能會被坑。
知道這些點後，雲九儀在兩個月前，挑選了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
和小蝴蝶進行了親切友好的交流。
這才知道小蝴蝶這種二級系統，完全爲宿主打造的個性化的存在，就連功能也少得可憐，還算都是爲了宿主服務。
譬如那個小黑屋權限，原本就是由宿主操控的。
只要她想，完全可以屏蔽小蝴蝶。
除了小黑屋權限，系統空間還有幾個灰色的標識。
分別是“空間重塑”“商城道具”“情感屏蔽”“成就解鎖”和“絕地模式”
每一個都需要她完成這個新手世界，得到一定的基礎積分才能一步步解鎖。
爲了讓系統安分點，雲九儀第一次將整個空間探索了一遍。
發現這個地方除了他們意識存在的地方外，其他都是黑色虛無。
——目之所及，頗爲熟悉。
小蝴蝶只得解釋【二級系統一旦綁定宿主，就會打上宿主的特殊標志，和宿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系統意識雖說是虛無空間，但也是系統隨身開辟出來的附身空間。
要想要長久存在，必須和綁定的宿主進行融合。
所以系統將自己的附身空間和雲九儀身上沾染她氣息最多的物件融合了。
卻沒想到融合的是雲九儀當初凝魂修煉的那片虛無。
——鏡子碎片。
也就是說，如今存在於她識海裏的系統空間，其實就是那塊玄天鏡碎片。
雲九儀終於想通，自己爲何能在一個完全黑暗的陌生地方，尋得那一絲本源之力鞏固神魂。
感情那原本就是自己的靈力練就的玄天鏡。
兩者同出一脈。
根據系統所說，空間大小會隨着宿主的等級和能量不斷變化。
這也意味着，等她等級夠高，破碎的鏡子可能會修補。
這完全是個意外收獲。
雲九儀並不知道，自己被打散元神之後，發生了什麼，才會保留一絲神魂。
而且還被投放到界外。
被封存在玄天鏡碎片裏。
玄天鏡沒有器靈，完全靠着她的意念被驅使。
當時金雷降下，她已經沒有還手之力，意識混沌。
玄天鏡又如何自發去封存她的意識和一縷神魂？
要不是小蝴蝶誤打誤撞融合了她身上的某種東西，以加強她們的聯系。
她可能會到很久之後才會發現這件事。
本命法器加強，她的力量也會加強。
這似乎是個雙贏的買賣。
前提是小蝴蝶不藏私心。
但小蝴蝶的心眼似乎都長在了翅膀上，沒被恐嚇兩句，就全招了。
沒了底氣，這才有現在這一幕。
【我美麗善良的新手宿主，你好，拯救號250竭誠爲您服務。】
小蝴蝶這回給自己換了個曲庫，裏面全是喪葬風。
“多情總是會被無情傷，心裏想象一陣的淒涼55555……獨自感受心碎的堅強……“”
【人家雖說是二級系統，但是沒有任何程序紊亂問題哦，數據一切正常，至於男配幸福度增加數額變大】
小蝴蝶在空間內搗鼓半天，才道【按照他現在的健康狀況和心情變化，應該是創傷性依賴，因爲您救他位於危難之間，導致他如今將您內化爲安全象征，通俗地講，就是您是他幸福的根源，讓摸摸頭這個行爲放大了安全感。】
雲九儀聽它胡扯半晌，突然冒出一句，“所以之前摸頭增加數值那麼少是因爲他身邊沒有危險，心理安全充足？”
嘖 ，早知道——
【叮，檢測到宿主有危險想法，請速速收回】
雲九儀不置可否。
她讓開位置，讓明叔捧着保溫桶坐在自己原本的位置，示意郭萍出去。
“我出去一下。”對明叔使了個眼色，“看着他吃完。”
衛星河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只是看向聲源方向。
“雲總，多謝今天救我，你可以忙你的。”
醫院走廊的燈光慘白得刺眼。
雲九儀站在窗前，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着窗台。
遠處城市燈火通明，車流如織，一片祥和。
“小姐。”郭萍站在三步開外，手裏捧着一沓文件，“查清楚了。”
雲九儀沒回頭，只是微微偏了偏臉示意她繼續。
“周樂，三十五歲，之前是一家動漫公司的外包業務員，後來因爲騷擾公司女員工被辭退。”
郭萍翻開第一頁，“有兩次嫖娼被抓記錄，去年還沾上賭博欠下高利貸。”
雲九儀的指尖停在半空：“綁架罪加故意傷害，加上這些，能判多少年？”
說到這個，郭萍就不困了。
熬着黑眼圈背了這麼久的東西終於派上了用場。
“根據《刑法》，綁架罪基本刑期，5-10年；故意傷害致人重傷，3-4年有期徒刑，跨境賭博5-10年。”
郭萍推了推眼鏡，“數罪並罰，至少二十年。”
“其他人呢？”
“更精彩。”郭萍翻到下一頁，“周樂雇的那四個打手，有兩個是刑滿釋放人員。一個叫王虎的，五年前犯過罪，受害者是個女大學生，當時私了了；另一個李強，三年前在賭場打架鬥毆致人死亡，因爲證據不足只判了三年。”
雲九儀終於轉過身，眼底閃過一絲冷光：“證據不足？”
“當時監控'恰好'壞了，關鍵證人改了口供。”
郭萍意有所指，“巧的是，那家賭場背後的大股東是立輝的副總趙明城。”
雲九儀唇角勾起一個沒有溫度的弧度：“現在證據夠了嗎？”
“夠了。”郭萍點頭，“王虎之前的案子有證人願意出面，李強那起命案也找到了當年的目擊者。至於周樂...”
她頓了頓，“他老婆在警察去錄口供的時候，咳咳，沒有求情，，直接向警方舉報他長期家暴，還提供了他電腦裏的境外賭博網站交易記錄。”
這可真是個善舉。
雲九儀輕輕“嗯“了一聲，目光轉向病房門：“立輝那邊什麼反應？”
“棄車保帥。”郭萍壓低聲音，“推了個市場部主管出來頂罪，說是因爲之前衛星河拒絕合作懷恨在心，私下指使周樂報復。”
“這是理由？”雲九儀很懷疑，“警察信了？”
郭萍露出荒謬的表情，“立輝那邊什麼也沒查出來。”
雲九儀眯起眼睛。
聽着似乎有理有據。
但是一個主管能調動公司資源三番五次針對啓明繪夢？
立輝雖然走下坡路，但體量仍是啓明的幾十倍。
按理說不會對一個小工作室這麼執着……
甚至不惜冒險用違法手段？
就好像……有人故意在把衛星河往絕路上逼。
將想要從深坑裏爬出來跑向光明的衛星河，一次又一次地踢回深坑。
看着他墮落，看着他爛在泥裏。
會是誰呢？
男主應該不會這樣做。
畢竟原劇情裏，沈青墨這貨雖然不是個好人，但也不會壞這麼明目張膽。
畢竟是男主，要保持風度。
除了在女主身上吃虧外，就是在外開疆擴土，打造他的商業帝國。
雲九儀將劇情又過了一遍。
系統給的劇情完全是表面功夫，也就是以男女主視角寫的一本狗血的話本子而已。
只展示男主女主視角。
很多細節需要雲九儀去調查或者推測。
按照原劇情，劇情後期其實還有一個反派。
和衛星河這個因爲阻礙男女主談戀愛，而榮獲悲慘反派男配的小反派不太一樣。
對方除了對林小小執着外，剩下的完全是事業心和野心才對主角出手。
是個真正的反派作風。
而且後期女主和男主鬧矛盾，除了衛星河失明這件事，還有反派從中作梗，才導致所有事情進入白熱化。
算是高能劇情開啓者。
能直接給男主造成傷害的狠角色。
至於那個反派——
劇情裏沒明說是誰。
劇情後期很模糊，這應該就是系統任務要求她維持世界線穩定的原因。
系統提供的劇情像本粗制濫造的話本子，只聚焦男女主的愛恨糾葛。
關於衛星河，除了“癡戀女主最終黑化”外幾乎一片空白。
而且按照原劇情，這個時候的男配衛星河已經黑化，且對女主有種執着。
劇情裏，男配會因爲失去了第一份大單而心理極端，當着女主的面，質問男主沈清墨到底有什麼好。
接下來的劇情很常見。
女主被氣跑——被綁架——碰上反派——男主英雄救美。
然後男主女主感情因爲男配和反派再度深化。
但是現在被綁架的變成了衛星河，女主呢？
“繼續查立輝背後的人。”雲九儀準備繼續查下去，她的積分不能出問題。
轉身往病房走，“特別是資金往來和股東變更記錄。”
她現在這個世界的行事風格也有一定的了解。
這種大範圍交易或者背後是陰招的，大概率都有把柄落到別人手裏了。
郭萍剛要應聲，走廊拐角突然傳來一陣說笑聲。
雲九儀覺得這聲音熟悉，循聲望去。
一個扎着馬尾，穿着米色修身牛仔裙的女孩一瘸一拐地向着側方走廊走去。
身邊還跟着一個高個子的年輕男人，小心攙扶着她。
“謝謝你啊，今天要不是你送我來醫院，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
女孩聲音清脆，透着一股正氣，正是原著女主林小小。
男人背對着雲九儀，聲音故作爽朗：“不客氣，小姐姐。你一個人騎車也太危險了，那裏很少有人去的，監控都沒有，肇事司機就這麼跑了。”
雲九儀眯起眼睛。
原劇情這段應該是林小小被綁架，男主沈青墨英雄救美。
現在怎麼變成車禍了？
而且這是誰？
這個男人的聲音……有種刻意僞裝的熱忱，聽得人很不舒服。
兩人說笑着往骨科方向去了。
雲九儀盯着那個背影看了幾秒，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小姐？”郭萍疑惑地喚道。
“沒事。”雲九儀收回視線，“查的時候，可以查一下立輝最近有沒有和衛氏集團接觸？”
郭萍一愣：“衛氏？您是說那個跨國集團？”
雲九儀沒有回答。
她想起明叔提過的“衛家”
想起原劇情中那個喜歡看着衛星河陷入深淵的神秘的反派……
太多巧合，那就不是巧合。
推開病房門，明叔正愁眉苦臉地端着幾乎沒動過的粥碗。
衛星河靠在床頭，聽到聲音微微抬頭，嘴角還沾着一粒米。
“就吃這麼點？”雲九儀接過碗，坐到床邊。
衛星河局促地擦了擦嘴角：“……沒胃口。”
雲九儀接受到明叔求救的眼神，直接舀了一勺粥遞到他唇邊：“醫生說你不好好調養，只能草藥調理了。”
衛星河不喜歡草藥的味道，他嫌苦。
之前喝得時候，那表情無異於上刑。
雲九儀精準拿捏。
衛星河微微蹙眉，猶豫片刻還是乖乖張嘴。
粥已經有些涼了，但他蒼白的臉上總算有了點血色。
“綁架案有進展了。”雲九儀一邊喂粥一邊說，“周樂把立輝供了出來。”
衛星河的手猛地攥緊被單：“真的是立輝？“
“表面上是。”雲九儀盯着他的反應，“但我懷疑背後還有人。”
雲九儀覺得還是說清楚的好。
這樣就有理由不讓他亂跑了。
唉。
積分長腿就不是個好消息。
——要不……
她的目光落在衛星河漏在被子外面的半截白皙腳踝。
【警告，請宿主停止危險想法。】
雲九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