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號的開展儀式定在重陽節那天。
老巷被打掃得幹幹淨淨,巷口掛起了紅燈籠,張奶奶帶着街坊們在37號門口擺了長桌,上面放着剛蒸好的重陽糕,熱氣騰騰地裹着桂花的甜香。蘇漾穿着新買的米白色連衣裙,頭發用那支玉蘭銀簪鬆鬆挽起,站在門口給來賓遞宣傳冊,裙擺掃過青石板時,像只展翅的鴿子。
林晚穿着簡單的白襯衫和卡其褲,正在和李館長確認剪彩流程。眼角的餘光瞥見蘇漾被幾個記者圍住,笑着介紹展櫃裏的日記,陽光落在她臉上,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看什麼呢?”李館長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打趣道,“林設計師和蘇小姐真是黃金搭檔,一個修房子,一個講故事,把這老建築盤活了。”
林晚的臉頰有點發燙,剛想解釋,就見蘇漾朝她揮手:“林晚,快來!記者想問問修復時的細節!”
她走過去時,蘇漾很自然地站到她身邊,肩膀幾乎碰到一起。記者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問修復的難點,問如何平衡現代與歷史,林晚回答時,蘇漾就在旁邊補充,偶爾相視一笑,默契得像多年的夥伴。
“聽說兩位都是南城人?”有個年輕記者好奇地問,“是什麼讓你們堅持保住這棟老建築的?”
林晚看向蘇漾,蘇漾也正好看着她。四目相對的瞬間,那些藏在心底的話突然有了形狀——是閣樓裏的日記,是槐花餡的餃子,是雨夜畫室裏的溫度,是彼此眼裏藏不住的光。
“因爲這裏有值得守護的東西。”林晚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有回憶,有溫度,還有……我們不想失去的人。”
蘇漾的眼眶突然有點溼潤,她低下頭,看着宣傳冊上那幅紫藤爬滿牆的插畫,那是林晚親手畫的。
剪彩時,張奶奶顫巍巍地握着剪刀,蘇漾和林晚一左一右扶着她。紅綢落下的瞬間,禮炮聲響起,金色的彩帶落在三人頭上,像一場溫柔的雨。圍觀的街坊們鼓起掌來,老木匠站在人群後,摸着手裏的刨子,笑得露出了牙。
開展後的第一個周末,37號迎來了很多參觀者。有白發蒼蒼的老人,指着電報機說“當年我就是通過這個收到兒子平安的消息”;有背着書包的學生,趴在展櫃前抄錄日記裏的句子;還有年輕的情侶,在“時光膠囊”的展台前,認真地寫下給未來的信。
林晚和蘇漾坐在院子裏的老槐樹下,看着這一切。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裏飄着桂花和舊木頭混合的香氣。
“你看那個穿校服的小姑娘。”蘇漾指着一個蹲在展櫃前畫畫的女孩,“像不像小時候的我們?”
林晚看過去,女孩的側臉和蘇漾有幾分像,認真的樣子又像極了當年趴在石桌上畫速寫的自己。“像。”她笑着說,“說不定她以後也會像我們一樣,回來守護這裏。”
“一定會的。”蘇漾從口袋裏掏出兩個信封,遞給林晚一個,“我們的信還沒寫呢。”
兩人坐在樹下,低頭寫着信。筆尖劃過信紙的沙沙聲,和遠處參觀者的笑聲混在一起,像一首溫柔的歌。林晚寫了很久,最後在信的末尾畫了朵小小的紫藤花,旁邊寫着“等它爬滿牆,我就告訴你”。
蘇漾寫完後,把信封折成了紙飛機的樣子,笑着說:“這樣未來的我們打開時,就像收到了一只會飛的信。”
她們跟着李館長,把所有的信放進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盒裏,埋在老槐樹的根下。泥土覆蓋盒子的瞬間,蘇漾突然說:“明年春天,我們一起來挖出來看看好不好?”
“好。”林晚點頭,心裏卻想着,等紫藤花開了,或許不用等到明年,她就有勇氣說出那句話了。
那天晚上,月亮很圓,像一塊透亮的玉。林晚送蘇漾回畫室,兩人並肩走在空無一人的老巷裏,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偶爾會輕輕交疊。
“林晚。”蘇漾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看着她,“你埋下的紫藤種子,我看到了。”
林晚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本來想等它發芽了再告訴你。”
“我知道。”蘇漾的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就像我知道,你留在南城,不只是爲了項目。”
空氣突然變得安靜,只有風吹過老槐樹的沙沙聲。林晚看着蘇漾的眼睛,那裏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像被月光浸泡過的溫柔。
“是。”她終於鼓起勇氣,聲音帶着點不易察覺的顫抖,“我留下,是因爲……”
話沒說完,就被蘇漾輕輕抱住了。
蘇漾的懷抱很軟,帶着淡淡的桂花味,像一場突如其來的好夢。林晚僵了幾秒,然後慢慢抬起手,回抱住她,把臉埋在她的頸窩,聞到了熟悉的顏料香。
“我知道。”蘇漾的聲音悶悶的,帶着點鼻音,“我也是。”
月光穿過老巷的屋檐,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像撒了一層碎銀。遠處的37號裏,展櫃的射燈還亮着,照亮了那台老舊的發報機,仿佛還在發出“滴滴”的聲響,傳遞着跨越時光的心意。
林晚閉上眼睛,心裏的紫藤種子仿佛已經發了芽,正順着青磚,一點點往上爬。她知道,明年春天,這裏一定會開滿紫色的花,像她和蘇漾之間,那些終於說出口的、藏不住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