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沼澤的夜晚被詛咒的咆哮撕裂。希爾黛恩的木屋在狂風中劇烈搖晃,屋檐下的符咒發出刺目的光芒,與窗外翻涌的紫黑色霧氣激烈對抗。老女巫站在窗前,布滿皺紋的臉上映照着符咒明滅不定的光芒,她的眼神深邃如千年古井,倒映着窗外那個正在成形的噩夢。

"他比我想象的還要瘋狂。"希爾黛恩輕聲說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木杖頂端的水晶,"卡德摩斯已經完全放棄了自我,任由詛咒吞噬他的靈魂。"

阿爾克墨恩緊握着手中的祭壇碎片,感受到其中傳來的劇烈脈動。兩塊碎片在如此近的距離產生了強烈的共鳴,金色的光芒與銀色的月輝在木屋中交織,形成一個微弱但穩定的保護結界。

"我們能阻止他嗎?"埃忒爾問道,她的匕首在黑暗中閃爍着不安的光芒。

希爾黛恩轉過身,爐火在她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阻止?不,孩子。我們要做的不是阻止,而是拯救。拯救卡德摩斯,拯救這片土地,拯救所有被這個謊言蒙蔽的靈魂。"

她走向屋角的一個古老書架,手指輕輕拂過那些泛黃的書脊。這些書記錄着這片土地最古老的秘密,有些甚至可以追溯到艾莉絲先知的時代。

"看這裏。"她取下一本用奇特皮革裝訂的典籍,書頁在打開時散發出樟木與古老香料的氣息,"這是艾莉絲先知親筆寫下的預言。"

書頁上繪制着一幅精細的圖畫:三塊祭壇碎片在月光下發出光芒,一個身影站在祭壇前,手中捧着泥土與種子。圖畫下方用古老的文字寫着:"當謊言被揭穿,當真心顯現,月桂將重新開花,泉水將再次清澈。"

"月桂......"阿爾克墨恩若有所思,"王室花園裏那棵枯萎的月桂樹?"

希爾黛恩點頭:"那棵樹是地母神的象征。當第一位國王背叛誓言時,月桂就開始枯萎。歷代國王試圖用各種方法讓它復活,但都失敗了。因爲他們不明白,月桂需要的是真誠的懺悔,而不是虛僞的獻祭。"

窗外突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撞擊聲。木屋劇烈搖晃,屋頂的灰塵簌簌落下。符咒的光芒明顯暗淡了一些。

"時間不多了。"希爾黛恩快步走向另一個櫃子,取出一個看起來十分古老的羊皮卷,"這是通往北方雪原的地圖,第三塊碎片就在冰風部落的聖壇中。"

俄諾馬斯接過地圖,眉頭緊鎖:"傳說冰風部落敵視所有外來者,他們怎麼會把聖物交給我們?"

"因爲你們帶着這個。"希爾黛恩指向阿爾克墨恩和埃忒爾手中的碎片,"當三塊碎片靠近時,它們會產生共鳴。冰風部落的祭司會明白這意味着什麼。"

又是一次更強烈的撞擊。木屋的一角開始崩塌,紫黑色的霧氣如同活物般從裂縫中滲入。詛咒的低語在屋內回蕩,那些聲音中混合着卡德摩斯的狂笑和無數怨魂的哀嚎。

"帶他們從密道離開!"希爾黛恩對俄諾馬斯喊道,同時舉起木杖。杖頂的水晶爆發出刺目的白光,暫時驅散了滲入的黑暗。

阿爾克墨恩抓住老女巫的手臂:"跟我們一起走!"

希爾黛恩搖搖頭,臉上浮現出平靜的微笑:"我的使命就在這裏結束。記住,孩子們,真正的力量不在於控制,而在於理解;不在於征服,而在於共存。"

她將木杖重重頓地,水晶中的光芒變得更加熾烈:"現在,快走!"

俄諾馬斯已經掀開地板上的暗門,露出向下延伸的階梯。利卡斯率先跳了下去,埃忒爾緊隨其後。阿爾克墨恩最後看了一眼希爾黛恩,老女巫的身影已經被白光完全包裹。

"走!"俄諾馬斯拉住阿爾克墨恩,強行將他拖入密道。

暗門在身後關閉的瞬間,他們聽到木屋崩塌的巨響,以及希爾黛恩最後的吟唱聲。那聲音古老而莊嚴,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時光,在最後一刻綻放出絕美的光芒。

---

密道潮溼而陰暗,空氣中彌漫着泥土和樹根的氣息。四人沉默地前行,希爾黛恩犧牲的陰影沉重地壓在每個人心頭。

走了約莫一個小時,通道開始向上延伸。前方出現微弱的光線,伴隨着流水的聲音。通道的盡頭是一個隱藏在瀑布後面的洞穴,水幕如同天然的屏障,隔絕了外界的視線。

阿爾克墨恩第一個走出洞穴,眼前的景象讓他屏住了呼吸。

瀑布下方是一個被月光籠罩的山谷,谷底盛開着一片銀白色的花朵。在花海中央,佇立着一棵巨大的月桂樹。與王室花園裏那棵枯萎的月桂不同,這棵樹枝繁葉茂,銀色的葉片在月光下閃爍着夢幻般的光澤。

"這就是......"埃忒爾的聲音因驚嘆而顫抖。

"地母神最後的聖地。"阿爾克墨恩輕聲道,"傳說竟然是真的。"

他們沿着小徑走下山谷,月桂樹的香氣隨着夜風飄來。那香氣清新而治愈,仿佛能洗滌靈魂的創傷。越是靠近月桂樹,手中的祭壇碎片就越是溫暖,光芒也越發柔和。

在月桂樹的樹蔭下,他們發現了一眼泉水。泉水清澈見底,水底鋪着白色的鵝卵石,偶爾有銀色的魚兒遊過。泉邊立着一塊石碑,上面刻着古老的文字:

"在此飲下真誠之水,

謊言將如朝露消散。

若你心懷愧疚,

泉水將映出真相。"

阿爾克墨恩跪在泉邊,猶豫地伸出手。當他的指尖觸碰到水面的瞬間,泉水突然開始發光。水面上浮現出影像——不是幻覺,而是被塵封的記憶。

他看見自己加冕那天的情景,但視角完全不同。在雨中,年輕的埃忒爾捧着他的王冠,眼中滿是信任與期待。而在祭壇的陰影裏,卡德摩斯正在低聲念誦着什麼,他的眼中閃爍着詭異的光芒。

"那天......"阿爾克墨恩的聲音嘶啞,"卡德摩斯對我施了咒?"

埃忒爾將手放入泉中,水面再次泛起漣漪。這次浮現的是她墜崖那天的真相:在阿爾克墨恩離開後,卡德摩斯出現在懸崖邊,手中的權杖發出一道不易察覺的光芒,擊中了埃忒爾腳下的岩石。

"不是我......"阿爾克墨恩難以置信地低語,"是卡德摩斯制造了那場'意外'?"

泉水中的影像繼續變化,展現出更多被篡改的過去。他們看到卡德摩斯如何暗中操縱王室的決策,如何利用詛咒的威脅鞏固自己的權力,如何在歷代國王耳邊低語,引導他們走向更深的墮落。

"他一直都在。"埃忒爾的聲音中充滿了復雜的情緒,"從始至終,他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俄諾馬斯沉重地嘆息:"我們都被他騙了。"

就在這時,月桂樹突然發出柔和的光芒。銀色的葉片無風自動,發出悅耳的沙沙聲。在樹幹的裂縫中,緩緩浮現出一個女性的身影——那是用月光織成的幻影,面容依稀與艾莉絲先知相似,卻又更加古老、更加神聖。

"終於等到你們了,我的孩子們。"那聲音直接在他們心中響起,溫柔而充滿力量,"我是這片土地的守護者,你們所稱的地母神。"

阿爾克墨恩和埃忒爾不約而同地跪下,連俄諾馬斯也低下了頭。只有利卡斯還睜大眼睛,好奇地注視着那個光芒織成的身影。

"不必跪拜。"地母神的聲音中帶着淡淡的悲傷,"我從未想要成爲你們崇拜的對象。我想要的,只是與你們共同守護這片美麗的土地。"

她的目光轉向阿爾克墨恩:"你的先祖曾經承諾,要像對待母親一樣對待我。可是恐懼和貪婪蒙蔽了他的雙眼,他選擇用匕首而不是用心來對待我。"

又轉向埃忒爾:"你的痛苦我都知道,你的憤怒我也理解。但請相信,真正的力量來自於寬恕,而不是復仇。"

月桂樹的光芒變得更加明亮,地母神的身影逐漸消散,化作無數光點,融入夜色之中。她的聲音在空中回蕩:

"去尋找最後的碎片吧。

當三塊碎片重聚,

當真心取代謊言,

我將給你們最後的禮物。"

光芒散去後,月桂樹下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銀匣。阿爾克墨恩打開匣子,裏面放着三枚月桂樹的種子,以及一張更加精確的地圖,上面標注着通往北方雪原的安全路徑。

"這是她的祝福。"埃忒爾輕聲道。

阿爾克墨恩握緊手中的種子,感受到其中蘊含的生命力量。這一刻,他終於徹底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不是爲了延續王室的統治,

不是爲了解除所謂的詛咒,

而是爲了重建人與土地之間的紐帶,

爲了兌現那個被背叛了千年的誓言。

月光下,月桂樹輕輕搖曳,仿佛在向他們告別。新的旅程即將開始,但這一次,他們心中帶着的不再是仇恨與恐懼,而是理解與希望。

恨火仍在遠方燃燒,但在這片神聖的山谷中,新的種子已經悄然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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