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喬的意識在混沌中沉浮。
前一刻,蝕骨的背叛之痛和墜崖的失重感還未散去,下一刻,一種極致寒冷感將她包裹。
她費力地睜開眼,視線模糊,只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天,冰冷的觸感從身下傳來。
她立刻意識到不對勁。她那具經過千錘百煉、能輕易拗斷鋼筋的手指,此刻正軟綿綿地蜷縮着,細小得可憐。
“不是吧……”她心中巨震,“閻王沒要我命,反倒給了我一次……從頭再來的機會?”
她,夏喬,代號“賽閻王”——業界皆知,她要殺之人,閻王不敢留至五更;她欲救之人,陰司亦休想半路截魂。
最後卻沒防住身後隊友捅來的刀子。結果再睜眼,竟成了一個剛被丟棄在雪地裏的嬰兒。
刺骨的寒冷開始侵襲這具稚嫩的軀體。
“呵,”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在她心底蔓延,“上一世是孤兒,這一世是棄嬰。
看來無論哪一輩子,我都注定沒有親人緣分。”
算了,無所謂了。沒有牽掛,也便沒有軟肋。
只是這初來乍到,難道就要被凍死在這荒郊野外?
她暗自運轉起前世的內息法門,試圖凝聚起一絲微弱的暖意,護住心脈。
就在她意識即將再次被寒冷吞噬的邊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孩他爹,你快看!那雪地裏……是不是個娃娃?!”
一個帶着驚惶的婦人聲音響起。
緊接着,一個憨厚焦急的男聲回應:“老天爺!還真是!造孽啊,誰家娃兒丟這兒了!”
粗糙溫熱的手指顫抖着探了探她的鼻息,隨即,夏喬感覺自己被一股帶着泥土和汗水味道的溫暖緊緊包裹住。
那婦人用單薄的舊衣將她牢牢裹住,抱在懷裏:“還活着!可憐見的,小臉都凍紫了!”
“孩子他爹,這可咋辦啊?”婦人抱着她,焦灼地四處張望,枯瘦的身軀在寒風中微微發顫。
“這天寒地凍的,咱要是不管,這孩子……這孩子撐不過今晚啊!”
男人蹲在一旁,黝黑的臉上刻滿了深重的愁容。
他搓着一雙布滿老繭的大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家裏米缸早已見底,幾個娃兒都吃不飽,再多一張嘴……他不敢想。
他的目光落在嬰兒凍得發紫的小臉上,那如同小貓般的呼吸,讓他的心猛地一揪。
要他將這軟乎乎的一條命,活生生丟在這荒郊野嶺凍死?他又做不到。
他狠狠抹了一把臉,幾乎是認命般的嘆息:
“帶……帶回去吧!”他猛地站起身。
“咱家……咱家就是喝稀的,也勻他一口。能不能活,就看他的命了!”
他將身上的那件打滿補丁的棉襖敞開,小心翼翼的接過孩子放到胸口,又將棉襖給合上,想將體溫都傳給夏喬。
嘴裏不住念叨:“不冷了,不冷了,娃兒,咱回家,回家就暖和了。”
家?
夏喬在那陌生的溫暖懷抱裏,微微睜開了眼。
她冰冷了兩輩子的心,似乎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
一座寂靜的宅院內,一個虛弱的婦人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帳頂。
直到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才猛地回過神,掙扎着撐起身子。
“奶娘,怎麼樣,她……?”
老婦人快步上前,輕輕按住她:“夫人放心,老身親眼看着小姐被一戶農家夫妻抱走,才回來的。”
聽到這話,婦人緊繃的肩膀驟然鬆弛,脫力地倒回枕上,兩行清淚無聲滑落。
...........
等夏喬再次恢復意識時,已被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耳邊多了幾道孩童的聲音。
“娘!你們可回來了!”一個男孩的聲音率先響起“爹懷裏鼓鼓囊囊的,是吃的嗎?”
“你這孩子,就惦記着吃!”婦人笑罵了一句,隨即語氣變得溫柔,“這是給你們撿回來的……”
話到一半,她卡住了,這才想起還沒看這孩子是男是女。
此時,男人已小心翼翼地將夏喬從懷裏抱出,展現在孩子們面前。
“哇!好漂亮的妹妹!”另一個聲音驚嘆道。
“不對!是弟弟!”一個明顯更稚氣的聲音急切地反駁
“大哥、二哥、三哥都有弟弟,就我沒有!這肯定是我的弟弟!”
小男孩踮着腳,努力宣告自己的所有權。
“老四,你安分當我們的弟弟吧,”年紀大些的男孩揉了揉他的腦袋
“這肯定是妹妹,你永遠都是我們最小的弟弟。”
“你胡說!這就是弟弟!”老四急得快跳起來。
在孩子們的爭吵聲中,婦人笑着解開襁褓看了一眼。
“老四,這回你可要失望嘍,”她溫柔地宣布,“是個妹妹。”
“哇——!”小男孩感覺天都塌了,委屈得大哭起來
“爲什麼他們都有弟弟,就我沒有!我要弟弟,不要妹妹!”
“傻老四,你看大福家那個妹妹多可愛,帶出去誰不羨慕?”
說着,他還故作嫌棄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三個弟弟,“弟弟有什麼好的,整天泥裏打滾。”
他口中的大福是村長家的大孫子,今年七歲,前兩年他娘給他生了個妹妹,現在會走路了天天牽到他們在面來炫耀。
老四的哭聲戛然而止,努力的消化着哥哥的話,腦海中浮現出大福炫耀妹妹時那神氣的樣子。
他猛地抹了抹眼淚,湊到夏喬面前,聲音還帶着哭腔,卻努力擠出最友好的笑容:
“妹妹!哥哥沒有不喜歡你喲!哥哥剛才是騙你的!”
“好了好了,都別圍在這兒了,”婦人看着孩子們互動,臉上帶着疲憊的笑意
“孩子他爹,你去挑些水回來”
“老大,帶弟弟們去幫娘燒火。娘這就給你們做飯。”
“哎!我這就去!”老大爽快地應着,又囑咐老四。
“你留在這兒看好妹妹,別碰着她,她還小呢。”
待兄長的腳步聲遠去,老四立刻搬了個小木墩守在床邊,雙手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新來的妹妹,好像一眨眼她就會不見似的。
周遭終於安靜下來。
夏喬也終於能靜下心,仔細打量起這個新的家來。。
她視野雖仍有些模糊,但周遭的環境已大致能看清。
泥土壘砌的牆壁裂縫清晰可見,茅草鋪就的屋頂透着光,屋裏除了一個破舊的木桌和幾個樹墩做的凳子,幾乎空無一物。真可謂是家徒四壁。
“這也……太窮了吧。”即便是見慣風浪的夏喬,也忍不住在心裏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