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謝淮風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直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哭成一團的小人兒,眼神裏沒有半分動容,只有更深的不信與嘲弄。
“裝什麼?告訴她,玩這種把戲,只會讓我更惡心。”
“她死了!!”
我漂浮在空中,用盡靈魂全部的力量嘶吼,聲音卻消散在虛無裏,激不起半點漣漪。
“謝淮風!那是你的孩子!是你的!我從來沒有背叛過你!從來沒有!”
就像五年前那個雨夜。
方晚晚拿着那張僞造的、聲稱懷了謝淮風孩子的驗孕單找到我,哭得楚楚可憐,求我成全他們“一家三口”。
我不信,瘋了一樣去找謝淮風求證。
可他呢?
他站在方晚晚身邊,看着我歇斯底裏,眼神冰冷又疲憊。
他說:“喬晚夢,晚晚現在情緒不穩定,需要靜養,你能不能別鬧了?”
我說方晚晚是騙他的。
他卻只相信那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
無論我怎麼解釋,怎麼哀求,他都認定是我在無理取鬧,是我容不下方晚晚。
現在,歷史重演。
他對着我們血脈的延續,說着同樣誅心的話。
“淮風,你別這樣,嚇着孩子了。”
方晚晚柔柔弱弱地開口,伸手挽住謝淮風的胳膊,語氣裏滿是擔憂,可看向念念的眼神,卻帶着毫不掩飾的輕蔑。
“小孩子懂什麼呀,肯定是大人教的。晚夢姐也真是的……自己躲清靜,讓孩子出來說這種話……”
她嘆了口氣,假惺惺的。
“不過話說回來,晚夢姐當年走得那麼決絕,肯定是找到了更好的歸宿吧?畢竟她那麼……識時務。現在說不定在哪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過着好日子呢。這孩子的爸爸,想必也是非富即貴吧?”
我氣得靈魂都在發抖。
這個賤人!
她怎麼敢!
她怎麼敢在我死後,還要這樣污蔑我,這樣欺負我的女兒!
“不是的!不是的!”
念念哭着搖頭,小臉慘白。
“媽媽沒有……媽媽生病了……流了好多血……思夏阿姨說,媽媽去天上了……”
“演得還挺像。”
謝淮風嗤笑一聲,完全不爲所動。
“程思夏教得不錯。”
“夠了!”
一聲帶着哭腔的怒喝插了進來。
程思夏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猛地沖過來,一把將哭得幾乎喘不上氣的念念緊緊護在懷裏。
她抬起頭,眼睛紅得嚇人,死死瞪着謝淮風,胸口劇烈起伏。
“謝淮風!你他媽還是不是人!”
她的聲音因爲憤怒和悲痛而尖銳。
“對着一個孩子說這種話!我告訴你!喬晚夢死了!五年前就死了!難產大出血,一屍兩命差點就沒救回來的時候,你在哪裏?你正陪着這個賤人!”
她猛地指向方晚晚。
“你在國外度假!你他媽在逍遙快活!”
她吼得聲嘶力竭,眼淚終於忍不住決堤。
“她現在就埋在西山的墓園裏!你要不要現在就去挖開看看?看看她是不是在裏面躺着!看看她到底有沒有騙你!”
機場來往的人群被這邊的動靜吸引,紛紛側目。
謝淮風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但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裏,懷疑和諷刺依舊濃得化不開。
他靜靜地看着程思夏崩潰的樣子,半晌,才扯出一個極淡、極冷的笑容。
“編。”
他薄唇輕啓,吐出的話像刀子。
“繼續編。”
他的目光掠過思夏,掠過哭得快暈過去的念念,最終投向虛無的遠方,帶着一種仿佛洞悉一切的、令人心寒的嘲弄。
“她那種貪財、自私、爲了錢什麼都能做的女人。”
他一字一頓,清晰無比。
“舍得死?”
思夏抱着念念的手臂在發抖,不是因爲害怕,而是極致的憤怒。
我能看到她脖頸上暴起的青筋,看到她死死咬住的下唇已經滲出血絲。
“貪財?自私?”
她重復着這兩個詞,聲音嘶啞得像破舊的風箱,每一個字都帶着血淋淋的嘲弄。
“謝淮風,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晚夢跟你在一起那幾年,圖過你什麼?她連你送的那些包和首飾,都小心翼翼地收着,說太貴重了怕弄壞!她唯一開口問你要過的,就是一條街邊十幾塊錢的編織手繩,戴到發黑都舍不得扔!”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要把胸腔裏所有的痛楚都壓下去。
“是,她是拿了你們謝家五十萬!可那是她偷的嗎?那是她賣了她自己!賣了她對你那點可笑的、一文不值的真心!是她用離開你、用背着一個‘貪財背叛’的罵名換來的!”
念念在她懷裏哭得直抽氣,小臉憋得通紅,斷斷續續地嗚咽。
“媽媽……想爸爸……媽媽哭……照片……”
她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但那雙淚眼朦朧的眼睛,卻執拗地看着謝淮風,看着這個她只在媽媽珍藏的、模糊的照片裏見過的男人。
謝淮風的身形幾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只有我,這個漂浮在他側上方的靈魂,捕捉到了他眼底那一閃而逝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動搖。
但也僅僅是一瞬。
方晚晚立刻用力挽緊了他的胳膊,聲音又輕又柔,卻像毒蛇的信子,精準地鑽入他可能出現的裂隙。
“淮風,別聽她們胡說……晚夢姐當初拿錢走得多幹脆啊,頭都不回……現在又讓孩子來說這些,不就是看你現在事業越做越大,想用孩子綁住你嗎?這種套路,圈子裏還少見嗎?”
她輕輕嘆了口氣,目光“憐憫”地落在念念臉上。
“只是苦了這孩子,小小年紀就被教着說謊……看她這可憐樣,也不知道晚夢姐是怎麼當媽的……”
“你閉嘴!”
程思夏厲聲喝斷她,眼神像刀子一樣剮過方晚晚那張虛僞的臉。
“這裏最沒資格提‘媽’這個字的就是你!方晚晚,你午夜夢回就不會怕嗎?你就不怕晚夢來找你索命嗎?!”
方晚晚臉色微微一白,隨即更緊地依偎進謝淮風懷裏,泫然欲泣。
“淮風,你看她……我知道思夏姐一直不喜歡我,因爲晚夢姐的事遷怒我,可……可當年的事,我也是受害者啊……我只是……只是太愛你了……”
謝淮風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動作有些僵硬,但無疑是一種維護。
他再次看向程思夏和念念時,眼神已經恢復了之前的冷硬和疏離。
“程思夏。”
他聲音平淡,不帶任何情緒。
“看在以往的交情上,今天的事我不追究。帶着這孩子,離開我的視線。”
他頓了頓,目光最後落在念念那張哭花的小臉上,那與他如出一轍的朱砂痣刺眼地紅着。
“至於喬晚夢。”
他扯了扯嘴角,形成一個冷酷的弧度。
“告訴她,躲是沒用的。欠我的,她早晚要還。”
說完,他攬着方晚晚,轉身就走。
助理們立刻上前,隔開了周圍探究的視線,爲他們清出一條路。
“媽媽沒有欠你的!她沒有!”
念念突然在他身後用盡力氣哭喊出來,小小的身子因爲激動而劇烈顫抖。
“媽媽死了!她死了!你們爲什麼都不信!爲什麼不信媽媽!”
謝淮風的腳步連頓都沒有頓一下。
方晚晚卻回過頭,隔着人群,對着抱在一起的思夏和念念,露出了一個極快、極輕、卻又充滿了惡毒和勝利意味的微笑。
那笑容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我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