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我的意思是，我的社會性死亡了。
當陸星洲在台上介紹陸星衍是他親弟弟的時候，我感覺我的靈魂已經飄出了天靈蓋。
正在會議室的吊燈上冷冷地看着我這具可悲的肉體。
周圍的同事們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夾雜着一些壓抑不住的驚呼和竊竊私語。
「天啊，原來小陸是老板的弟弟！」
「怪不得長那麼帥，基因好啊！」
「蘇然也太牛了吧，居然帶到了太子爺，她肯定早就知道了。」
不，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啊！
我在心裏瘋狂呐喊，但嘴巴像是被五零二膠水粘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的目光和台上的陸星衍對上了。
他還是看着我，嘴角那抹該死的笑意更明顯了。
他在笑我！
他一定是在嘲笑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
我感覺我的臉頰在以光速升溫，從臉到脖子，估計已經紅得能滴出血了。
我恨不得當場挖個地洞鑽進去，或者直接表演一個原地消失。
會議後面講了什麼，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我的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完了，芭比Q了。
我那些吐槽老板、咒罵公司的豪言壯語，此刻像彈幕一樣在我腦海裏循環播放。
「我們老板就是個周扒皮。」
「我懷疑他更年期提前了。」
「你看我這發際線，再幹兩年都能跟他湊個情侶款了。」
最要命的是那句：「你不是富二代，是因爲你的父母不夠努力。」
我這是當着人家親弟弟的面，把他爹媽也給捎帶上了啊！
我到底是有多想不開，才會跟一個實習生說這些？
我恨不得穿越回去，給當時的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讓你嘴賤！讓你多管閒事！
現在好了，工作要丟了。
說不定陸星洲一生氣，還會讓我在這個行業裏混不下去。
我越想越絕望，人生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生無可戀。
會議終於結束了。
我像個被抽了筋的木偶，慢吞吞地收拾東西，企圖混在人群裏溜走。
只要我跑得夠快，尷尬和失業就追不上我！
然而，天不遂人願。
我剛走到會議室門口，就被一道清朗的男聲叫住了。
「蘇然姐。」
是陸星衍。
我身體一僵，腳步頓住了。
跑不掉了。
我認命地、慢慢地轉過身，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啊，是……陸總監啊。恭喜恭喜。」
我這聲“陸總監”叫得無比生硬，我自己聽着都起雞皮疙瘩。
陸星衍已經換回了平時的休閒裝，褪去了台上的那份疏離感。
又變回了那個我熟悉的、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大男孩。
但他現在在我眼裏，就是個披着羊皮的狼，還是腹黑的那種。
「蘇然姐，你別這麼叫我，聽着怪別扭的。
你還是叫我小陸，或者星衍吧。」他笑着說。
我扯了扯嘴角。
我還敢叫你小陸？我怕是嫌命長了。
「不敢當，不敢當。以後您是領導了，規矩不能亂。」我恨不得當場給他鞠個躬。
周圍還沒走遠的同事們都向我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
在他們看來，我這番話肯定是謙虛，是凡爾賽。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這是發自內心的恐懼。
陸星衍看着我這副慫樣，眼裏的笑意更深了。
「蘇然姐，你好像很怕我？」
廢話！我能不怕嗎？
我在你面前把你哥、你爸、你媽、你全家都“問候”了一遍，我現在不怕你，難道還等着過年嗎？
但我能這麼說嗎？我不能。
我只能繼續假笑：「怎麼會呢？我這是……替你高興。對，高興。」
「是嗎？」他挑了挑眉，「我怎麼覺得，你好像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人怎麼回事？
非要把我底褲都扒了才甘心嗎？
就當我準備破罐子破摔，直接問他打算怎麼處置我的時候，一個更恐怖的聲音響起了。
「蘇然，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是陸星洲。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我們身後，還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眼神跟刀子似的，一下一下地剜在我身上。
我腿一軟，差點當場跪下。
完了，最終審判的時刻到了。
我機械地轉過身，對着陸星洲點了點頭。
「好的，陸總。」
我的聲音都在發抖。
我跟着陸星洲走向他的辦公室，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我甚至能感覺到背後陸星衍那道看好戲的目光。
這對兄弟，沒一個好東西！
一個腹黑，一個冰山，合起夥來欺負我一個弱女子！
進了辦公室，陸星洲示意我把門關上。
“咔噠”一聲，我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這是要關門打狗了。
陸星洲坐在他的大板椅上，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眼神銳利地看着我，不說話。
辦公室裏安靜得可怕，我只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這種沉默的壓迫感，比直接開口罵我還要折磨人。
我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手心全是汗。
死就死吧，早死早超生。
我鼓起勇氣，準備主動坦白，爭取寬大處理。
「陸總，對不起，我……」
我話還沒說完，辦公室的門又被推開了。
陸星衍走了進來，手裏還拿着一個……手機？
他徑直走到陸星洲的辦公桌前，把手機放在桌上，點了一下屏幕。
然後，我畢生難忘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了出來。
「我們老板就是個周扒皮，純純的資本家嘴臉……」
是我的聲音。
清晰，洪亮，充滿了怨氣。
我整個人都石化了。
他……他居然還錄音了？
我難以置信地看着陸星衍，他對我露出了一個“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的表情。
手機裏，我的聲音還在繼續。
「我懷疑他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
「……再幹兩年都能跟他湊個情侶款發際線了。」
陸星洲的臉色越來越黑，額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我感覺辦公室的溫度驟降了二十度。
我完了。
這次是真的完了。
就在我以爲陸星洲要拍案而起，把我扔出窗外的時候，他突然開口了，聲音嘶啞。
「關掉。」
陸星衍聽話地按了暫停。
然後，陸星洲看向我，眼神復雜得像在看一個外星生物。
他沉默了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蘇然，你膽子很大。」
這不是疑問句，是陳述句。
我欲哭無淚。
我膽子大？我膽子都要嚇破了！
「陸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胡說八道的，您千萬別往心裏去。
您英明神武，帥氣多金，發際線也特別完美……」
我開始瘋狂地拍馬屁，語無倫次。
陸星洲抬手打斷了我。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陸星衍，又看了一眼我。
突然，他問了一個我完全沒想到的問題。
「你還說，我爸媽不夠努力？」
我的大腦瞬間宕機。
完了，連帶着董事長夫婦一起得罪了。
我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時候，一直看戲的陸星衍終於開口了。
他憋着笑，說：「哥，她還說過，想泡我。」
轟！
我的世界徹底爆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