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瀚頂樓的密室裏,價值百萬的酒櫃在一聲轟然巨響中化爲漫天晶亮的碎片。
紅色的酒液順着牆壁蜿蜒流下,仿佛一道道猙獰的血痕。
徐江胸膛劇烈起伏,粗重的喘息聲在密閉空間裏回響,他通紅的雙眼如同受傷的野獸,死死盯住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黃翠翠。
“我兒子在看守所裏生死未卜,碼頭上幾千萬的貨被條子連鍋端了,現在連跟了我十幾年的張彪都在電話裏問我,集團裏是不是有內鬼!”他的咆哮聲幾乎要震碎人的耳膜,“說!你跟那個姓趙的秘書到底有沒有私情?是不是你這個賤人漏了口風?”
黃翠翠嚇得魂飛魄散,慘白的臉上掛滿淚水,不住地磕頭:“江哥,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啊!我除了幫你接接電話,什麼都不知道……那天,那天你和趙書記通電話,是提了一句‘賬走電力局’,可我哪敢把這種話往外說半個字啊!”
“電力局……”徐江咀嚼着這三個字,眼中的瘋狂稍稍褪去,取而代লাইনে一抹深不見底的陰狠。
他猛地揚起手,一巴掌狠狠扇在黃翠翠臉上,將她直接扇倒在地。
清脆的耳光聲後,他卻沒有再追問下去。
因爲他心裏清楚,黃翠翠這種女人,根本接觸不到這次風暴的核心。
泄露一句“電力局”,絕不可能引來如此精準而致命的打擊。
他真正的對手,那個藏在暗處、算無遺策的鬼影,撬動的遠不止這點皮毛。
與此同時,市電力改革辦公室裏,林默正借着加班的由頭,整理着一摞半人高的“電網設備采購歷史招標文件”。
在昏黃的台燈下,他的手指在檔案庫的電子系統中飛速敲擊。
突然,他停了下來,目光鎖定在一條異常的系統日志上:一份標記爲“深夜緊急會議”的錄音備份,在過去一個月內被連續調閱過三次。
操作賬號清晰地顯示爲“ZLDSEC”——趙立冬秘書的專用高級權限賬號。
林默的心髒猛地一跳。
他立刻想到了黃翠翠。
通過之前埋下的線,他早已摸清了徐江與趙立冬之間的利益輸送鏈,而黃翠翠正是這條鏈上最脆弱也最接近核心的一環。
他不動聲色地關掉系統,拿起私人手機,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電話那頭,是外號“老默”的男人,聲音一如既往的幹澀沙啞。
“告訴黃翠翠的弟弟,他姐姐現在很危險,徐江隨時可能讓她消失。想保住他姐姐的命,就讓她把藏起來的東西交出來。”林默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就說,用她手裏的錄音原件,換她一條活路。”他早已通過渠道,匿名資助了黃翠翠弟弟高昂的腎病治療費用,這份恩情,此刻正是最有力的籌碼。
半小時後,林默的郵箱裏收到一個加密音頻文件。
點開播放,徐江那粗獷的聲音和另一個沉穩的男聲交織在一起。
“……電力局那筆錢,不能直接動,先打到你表弟的那個建材公司賬戶上,再想辦法轉去香港,手腳做幹淨點。”說話的,正是市委書記趙立冬。
林默面無表情地將錄音轉爲文字,打印出來,連同存有音頻的U盤一起,鎖進了辦公室裏一個不起眼的保險櫃。
他的腦海中,下一步計劃的輪廓已經清晰浮現:這把火,必須燒到曹闖身上去。
市局的慶功會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安欣因爲成功破獲了一起大型毒品案,被當場記個人二等功,並正式調入市局專案組。
領導拍着他的肩膀,對着台下所有刑警高聲贊揚:“我們就是要大力培養安欣這樣敢打敢拼、有勇有謀的年輕幹部!他是我們警隊的未來和希望!”
聚光燈下,安欣年輕的臉龐意氣風發。
而在宴會廳最不起眼的角落裏,曹闖默默地坐着,手中的酒杯被他捏得指節發白。
他幹了整整二十年刑警,出生入死,身上留下的傷疤比安欣的年齡都大,卻從未享受過如此耀眼的榮光。
那句“警隊的未來”,像一根刺,深深扎進他疲憊而驕傲的心裏。
宴會散場後,曹闖沒有回家,獨自一人回到空無一人的辦公室。
他拉開抽屜,拿出安欣幾天前提交的那份關於徐江案的線索補充報告。
報告的最後,是安欣用鋼筆寫下的一行字:“師父,我知道你擔心我,但你教我的,是警察的職責。你師父,也一定不希望你停在這裏。”
曹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句話,眼前仿佛浮現出自己師父犧牲時的慘狀。
一股混雜着嫉妒、不甘與痛楚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兩天後,一個沒有任何寄件人信息的牛皮紙信封,被悄悄塞進了刑偵支隊分發給曹闖的內部文件裏。
他疑惑地拆開,裏面沒有信紙,只有一個小巧的錄音筆。
他按下播放鍵,一段經過精心剪輯的音頻在寂靜的辦公室裏響起,只有一句含糊不清但極具指向性的話:“……電力局的錢……你懂怎麼操作。”
聲音,是趙立冬的。
林默算得很準,他刻意剪掉了所有提到徐江的部分。
他知道,以曹闖的經驗和身處的位置,他不需要完整的證據鏈,只需要一個引子,他自己的大腦就會補完剩下的所有情節。
當晚,曹闖在家中,將那段錄音反復播放了數十遍。
那個聲音像魔咒一樣在他耳邊盤旋。
突然,他渾身一僵,一個被他刻意遺忘的記憶片段如閃電般擊中了他。
那是半年前,趙立冬親自給他打過電話,請他“幫忙協調”,將一份針對市電力局的專項審計工作,以“程序復雜,需補充材料”爲由,壓後了整整三個月。
當時他沒有多想,只是當成領導交辦的普通工作,隨手就籤發了那份延期批文。
現在想來,那被延期的三個月,正是徐江的建材公司與電力局資金往來最頻繁的時期!
“我……”曹闖手裏的錄音筆“啪”地一聲掉在地上,他整個人癱倒在沙發裏,額頭上布滿冷汗,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語,“我……是不是也成了他的幫凶?”
深夜,林默的出租屋內一片漆黑,只有手機屏幕亮着幽光。
一條短信進來,是老默發來的:“人已按計劃轉移,在城南舊漁港三號冷庫。”
林默眼神一凜,立刻撥通了市環保局一位舊相識的電話。
“王科長,我這邊接到群衆舉報,城南舊漁港那邊,好像有冷庫在深夜非法排放高濃度氨水,嚴重超標,你們明天能不能安排一次突擊巡查?最好聯合公安一起,那邊治安不太好。”
“沒問題,林工,你提供的線索向來準。我馬上安排,明天一早就行動。”
掛斷電話,林默拉開書桌的台燈,光暈下,他翻開一個筆記本,在最新一頁上用鋼筆冷靜地寫下幾行字:
曹闖已動搖,可導其行。
徐江已失智,可逼其瘋。
趙立冬……也該感到切膚之痛了。
窗外,一道慘白的閃電猛然劃破沉沉的夜幕,瞬間照亮他冷峻如刀削的側臉。
棋盤上的棋子已各就各位,只等着驚雷落下。
次日清晨,天色剛蒙蒙亮,數輛印着“環保執法”與“公安”字樣的車輛悄無聲息地集結在通往城南舊漁港的路口,爲首的警車內,對講機傳來壓抑的指令聲,目標直指港區深處那幾排毫不起眼的白色冷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