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換取物:”
“一次攀附豪門、改變命運的機運。”
我倒吸一口涼氣。
“他......他三年前就......”
“是的。”
“執事”說。
“他用他‘唯一’的真心,換取了搭上孟瑤這條線的‘機運’。”
“那......那我呢?”
“我們這三年......”
“我們的感情......”
“全是假的?”
“執事”的面具微微傾斜。
“一個沒有‘真心’的人,如何給你‘真情’?”
“他只是在執行他換來的‘機運’腳本。”
“在你之前,他已經物色過好幾個目標。”
“但她們,都沒有你這麼......”
“好騙。”
“好騙......”
我明白了。
他不是生病了才變壞。
他從一開始,就是個魔鬼。
他接近我,說愛我,對我好......
全都是演戲!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他需要一個“接盤俠”。
一個能在他死後,繼續爲他支付昂貴醫療費,甚至......
“他......他知道我會來拍賣行?”
“他不知道拍賣行。”
“執事”說。
“但他知道你愛他。”
“他篤定你會不惜一切代價救他。”
“他只需要躺在那裏,等你就範。”
“這個畜生!”
我氣得渾身發抖。
“執事”繼續說。
“但拍賣行有拍賣行的規則。”
“他典當的‘真心’,經過評估,價值......幾乎爲零。”
“一個爛人的真心,一文不值。”
“所以,他根本換不到‘攀附豪門’這種A級機運。”
“爲了促成交易,他必須追加抵押物。”
“抵押物?”
“是的。”
“執事”點開了契約的附加條款。
“抵押物:”
“典當者的......‘全部未來’。”
我愣住了。
“全部......未來?”
6
“這......這又跟我有什麼關系?”
“關系重大。”
“執事”的聲音裏,似乎有了一絲......波瀾?
“季泊然典當‘真心’後,本已是個空殼。”
“他只是在按‘機運’腳本,對你PUA。”
“但是,林晚小姐,你來了。”
“你用自己‘未來十年’的生命。”
“去換取這個‘空殼’的存活。”
“你的行爲,被拍賣行系統判定爲......”
“‘至高濃度的愛意’。”
“這份愛意,是無價之寶。”
“它涌入了季泊然的空殼。”
“它代替了他失去的‘真心’。”
“它讓他......變得無比‘值錢’。”
我的腦子嗡嗡作響。
“你是說......我的愛......”
“被他偷走了?”
“成爲了他的一部分?”
“是的。”
“執事”說。
“根據他最初的契約,當他使用‘機運’搭上孟瑤,並成功訂婚時。”
“他用來交換的‘真心’,就必須被強制拍賣。”
“拍賣?”
“是的。”
“執事”抬起手。
“就在剛才,在孟家的宴會廳。”
“他宣布訂婚的那一刻。”
“你這份‘至高濃度的愛意’......”
“被一位熱衷於收集‘悲劇愛情’的神秘買家,高價拍走了。”
我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連我的愛,都被賣了。
“那我呢?”
“我......一無所有了?”
“不。”
“執事”朝我鞠了一躬。
“林晚小姐,你才是那份‘愛意’的合法主人。”
“你的資產被竊取並拍賣,你當然有權獲得補償。”
“根據拍賣行鐵律。”
“你將獲得季泊然當初典當‘真心’時,所綁定的全部抵押物。”
“執事”打開了那輛勞斯萊斯的車門。
“恭喜你。”
“你現在,合法擁有了季泊然的......”
“‘全部未來’。”
7
我坐進了車裏。
柔軟的真皮座椅,仿佛另一個世界。
“執事”坐在我對面。
他打開了一個黑色的手提箱。
“咔噠。”
箱子打開。
裏面不是錢。
也不是珠寶。
是一個巴掌大的,流光溢彩的......金色沙漏。
“這是......”
“季泊然的‘全部未來’。”
“執事”說。
“他接下來本該擁有的......健康,財富,地位,名譽......”
“以及,他靠你的十年換來的......剩餘壽命。”
“全都在這裏。”
我伸出手,顫抖地觸碰着沙漏。
玻璃是溫熱的。
裏面的金沙,正在緩慢,但堅定地......
一粒一粒,往下掉。
“執事”說:“沙漏流盡時,他的未來歸零。”
“而你,林晚小姐。”
“你是這個沙漏的......唯一主人。”
“主人?”
“是的。”
“執事”指着沙漏的底座。
那裏有一個小小的轉盤。
“你可以,加速它。”
“也可以,減速它。”
“甚至......”
“執事”的手指,輕輕碰了一下沙漏的頂部。
“......倒置它。”
“倒置?”
“收回你失去的東西。”
“執事”說。
“用他的‘未來’,填補你的‘十年’。”
我看着車窗外。
天快亮了。
我看着窗戶玻璃裏,自己那張蒼白、憔悴,眼角帶着細紋的臉。
我握緊了那個沙漏。
“他不是要訂婚嗎?”
我冷冷地問。
“是的,全城直播。”
“執事”回答。
“很好。”
我笑了。
“我要親眼看着。”
“看着他......一無所有。”
8
一個月後。
季泊然和孟瑤的訂婚典禮。
在全城最豪華的七星級酒店舉行。
號稱“世紀婚禮”。
全城媒體,全程直播。
我沒有去現場。
我坐在“時間拍賣行”頂層的觀景室裏。
我面前,是一面牆那麼大的高清屏幕。
“執事”站在我身後,爲我倒了一杯紅酒。
“典禮開始了,小姐。”
他現在,叫我“小姐”。
屏幕上。
季泊然穿着一身白色高定禮服。
英俊,挺拔,意氣風發。
他簡直是全場的焦點。
孟瑤挽着他的手,一臉幸福。
“泊然,”孟瑤嬌羞地說,“我好幸福。”
“我也是,瑤瑤。”
季泊然深情地看着她。
“你是我生命裏唯一的光。”
“我愛你。”
我看着他那張深情的臉。
那張臉,也曾對我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我感覺......
很惡心。
典禮開始了。
他們走上舞台。
孟董事長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
“......我宣布,我的女婿,季泊然......”
“噗。”
我差點把酒噴出來。
“女婿?”
“執事”平靜地說:“是的,他入贅了。”
“難怪。”
我點了點頭。
主持人上台。
“現在,讓我們請這對天造地設的璧人,交換訂婚戒指!”
音樂響起。
季泊然拿起那枚碩大的鑽戒。
他單膝跪地。
深情款款地抬頭,看着孟瑤。
“瑤瑤,嫁給......”
“執事。”
我開口。
“是的,小姐。”
“把鏡頭,對準他的臉。”
“特寫。”
“遵命。”
屏幕切換。
季泊然那張完美的臉,占據了整個畫面。
他正要說出“嫁給我”三個字。
我拿起了桌上的金色沙漏。
金沙,還在緩慢流動。
“就是現在。”
我開口。
我的手指,搭在了底座的轉盤上。
9
我沒有猶豫。
我直接將轉盤......
擰到了“100倍速”。
“嗡——”
沙漏裏的金沙,瞬間像瀑布一樣......
瘋狂地向下傾瀉!
屏幕上。
季泊然的笑容,僵住了。
“嫁......嫁......”
他好像卡殼了。
“泊然?你怎麼了?”
孟瑤不解地問。
季泊然抬起手。
他想摸自己的喉嚨。
然後,他看見了自己的手。
那只拿着戒指的手。
皮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
失去水分。
變得幹癟。
出現......
褐色的......
老人斑!
“啊——”
他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
他鬆開戒指,去摸自己的臉。
他摸到了一臉的......
褶子。
鏡頭忠實地記錄下了這一切。
他英俊的臉頰,正在垮塌。
眼窩深陷。
顴骨突出。
“泊然?!”
孟瑤也發現不對了。
季泊然的頭發。
那頭濃密的黑發。
正在變白。
變灰。
然後......
大片大片地脫落。
掉在他的白色禮服上。
“怪物!”
孟瑤尖叫着後退。
“不......不......”
季泊然想站起來。
他的膝蓋,卻發出了“咔吧”一聲脆響。
骨質疏鬆。
他站不起來了。
他從一個三十歲的精英男。
在短短三十秒內。
變成了一個......
七十歲的,風中殘燭的老人。
“救......救我......”
他的聲音,變得嘶啞,渾濁。
充滿了......
衰老的腐朽氣息。
10
“啊啊啊啊啊!”
孟瑤徹底崩潰了。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怪物!”
她尖叫着,一腳踹在季泊然的胸口。
“滾開!別碰我!”
季泊然,現在是“老頭”季泊然,被踹倒在地。
他想爬。
但他爬不動了。
他的“未來”裏,本該在七十歲時中風偏癱。
現在......
提前發作了。
“保安!”
孟董事長也反應過來了,他氣得跳腳。
“保安!把這個老騙子給我扔出去!”
“他不是季泊然!”
“他是哪裏來的瘋子!”
“快!關掉直播!關掉!”
現場徹底大亂。
賓客們尖叫着後退。
記者們瘋了一樣地往前擠。
閃光燈,快把季泊然的“老花眼”閃瞎了。
“不......我是泊然......”
“瑤瑤......救我......”
他伸出那只枯瘦如雞爪的手。
孟瑤嫌惡地躲開。
“扔出去!快!”
兩個保安沖上來。
架起那個“衰老”的季泊然。
就像當初,他們架起我一樣。
把他,像一條死狗一樣,拖了出去。
直播,黑屏了。
我面前的金色沙漏。
裏面的沙子,已經流光了。
“執事”鼓了鼓掌。
“真是......精彩的演出。”
“他的‘未來’,已經歸零了。”
“他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風燭殘年的老人。”
“而且......”
“執事”看了一眼平板。
“孟氏集團,已經報警了。”
“告他......商業欺詐和......身份僞造。”
“他下半輩子,會在監獄裏度過。”
“如果......他還有下半輩子的話。”
我端起紅酒,一飲而盡。
“真解渴。”
11
第二天。
拍賣行通知我,有人求見。
“執事”推着一個輪椅進來。
輪椅上,是一個人。
或者說,是一具“活屍”。
季泊然。
他比昨天更老了。
渾身插着管子,吊着氧氣。
皮膚像融化的蠟一樣掛在骨頭上。
他看見了我。
渾濁的眼球,爆發出最後一點光亮。
“嗬......嗬......”
他想說話。
但他聲帶已經萎縮了。
他用盡全身力氣,從輪椅上摔了下來。
他掉在地上。
像一條蛆蟲。
他艱難地,一寸一寸地......
朝我爬過來。
他爬到了我的腳邊。
他抓住了我的褲腳。
“林......晚......”
他發出了漏風一樣的聲音。
“是......你......”
“對......不對......”
“拍......拍賣行......”
“我......我錯了......”
他開始磕頭。
用他那顆光禿禿的,布滿老年斑的頭。
“砰。”
“砰。”
“砰。”
“求......你......”
“還......還給我......”
“我......我把錢......都給你......”
“孟......孟瑤......不要我了......”
“都......都沒了......”
我低頭,看着他。
看着這張......
既陌生,又熟悉的,衰老的臉。
“季泊然。”
我開口。
“你典當‘真心’的時候。”
“有想過今天嗎?”
他瘋狂搖頭。
“你當衆羞辱我。”
“罵我‘十年貸’的時候。”
“有想過今天嗎?”
他哭了起來。
流出了渾濁的眼淚。
“你用我的‘愛’,去換你的‘榮華富貴’時。”
“有想過今天嗎?”
“我......錯了......”
“晚......晚......”
“我......我愛你......”
“我真的......愛你......”
“愛我?”
我笑了。
“季泊然。”
“你連‘真心’都沒有。”
“你拿什麼......愛我?”
“你現在,連‘未來’都沒有了。”
“你拿什麼......”
“活下去?”
12
我拿起了桌上的金色沙漏。
它已經空了。
季泊然看到那個沙漏。
他眼中爆發出極端的恐懼。
“不......”
“不......要......”
“求你......”
我看着他。
看着這個毀了我十年的人。
這個把我踩進泥裏的人。
我笑了笑。
然後。
當着他的面。
我把沙漏......
緩緩地......
倒置了過來。
“不——!”
他發出了最後一聲淒厲的嘶吼。
沙漏倒轉。
那顆本已流光的沙漏。
那些金色的沙子。
開始......
一粒一粒地......
從空無一物的下半球。
流回......
上半球。
“嗡——”
我手腕上的印記,發出了滾燙的熱量。
一股暖流,涌遍我的全身。
我低頭。
看着自己的手。
那道因爲失去十年而出現的細紋......
消失了。
我的皮膚,恢復了二十歲的光潔和彈性。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
緊致,飽滿。
我的十年......
回來了。
而地上的季泊然。
他僵住了。
他的身體......
正在化作......
金色的......
光點。
他的“未來”被我收回。
他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他的“存在”,被拍賣行徹底抹去了。
“執事”走上前來。
“交易......徹底完成。”
13
沙漏裏的金沙,重新注滿了上半球。
我失去的十年,分毫不差地回到了我身上。
“執事”帶我走出了觀景室。
我們走在拍賣行幽深的長廊裏。
“恭喜你,林晚小姐。”
“你達成了拍賣行有史以來,最完美的一筆‘復仇交易’。”
我看着走廊兩邊。
無數的玻璃展櫃。
裏面陳列着各種各樣的“商品”。
一把小提琴。
標籤上寫着:“一個音樂家的全部才華”。
一頂皇冠。
標籤上寫着:“一個被篡奪的王朝”。
一滴眼淚。
標籤上寫着:“初戀的最後悔恨”。
“這些......”
“都是等待交易的‘典當品’。”
“執事”說。
“而我的任期......也到了。”
他停下腳步。
在長廊的盡頭,是一張巨大的,用黑曜石打造的辦公桌。
“執行官的契約,是‘永恒的束縛’。”
“執事”說。
“唯一的解脫方法,就是找到一個......”
“比我更懂‘交換’和‘代價’的人。”
他轉向我。
那張光滑的面具上,仿佛露出了一絲笑意。
“一個......能從‘代價’,變成‘主人’的人。”
他對着我,深深地鞠躬。
“林晚小姐。”
“你,就是新一任的‘執事’。”
我走到桌後。
我坐下了。
那張椅子,冰冷,堅硬。
卻意外的......
合適。
“執事”長舒了一口氣。
“我......自由了。”
他轉身,向長廊的出口走去。
“等一下。”
我開口。
我的聲音,變得有些陌生。
像“執事”一樣,平穩,冰冷,不帶一絲情緒。
他停住了。
“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我撫摸着手腕上那個,已經重新滿溢的沙漏印記。
“你自由了。”
“但你作爲‘執事’的‘永恒時間’。”
“現在,也是一件商品了。”
我抬頭,看着他。
“那麼。”
“你打算用什麼......”
“來交換你的......”
“‘新生’呢?”
男人......不,那個“商品”,緩緩轉過身。
他光滑的面具上,映出了我冰冷的,沒有笑意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