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照雪聞聲抬頭,撞進楚思衡深邃而堅定的眼眸。
心裏緊繃了許久的弦,像是被溫水浸潤,悄然鬆弛了幾分。
她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帶着幾分釋然,也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澀。
朝着他輕輕點了點頭。
是的,她不是孤身一人,她可以依靠他。
可念頭剛起,便被更深的顧慮壓了下去。
她已經害他從太子之位跌落,淪爲階下囚,纏綿病榻,怎能再將他牽扯進更多的是是非非中?
那只會讓他陷入更危險的境地,她不忍,也不敢。
夜色漸深,楚思衡早已沉沉睡去,呼吸均勻。
陸照雪坐在床前,看了他許久,終究還是下定決心,悄悄起身。
走到苑門口,對值守的侍衛低聲交代,說自己有要事求見陛下,懇請他們代爲通傳。
此時的寶華殿內,燈火通明,絲竹悅耳。
楚淮瑜斜倚在龍椅上,眼眸半眯,神色慵懶地看着台下翩然起舞的舞姬。
她們身着輕薄豔麗的舞服,身姿曼妙,裙擺飛揚。
他端起桌上的白玉酒杯,淺酌了一口醇香的美酒,神色不明。
“陛下,魏公公在外求見,說有要事啓奏。”近侍輕聲稟報。
楚淮瑜揮了揮手,舞樂暫歇。
魏公公躬身進殿,低聲道:“啓稟陛下,廢太子妃陸照雪在殿外求見,說有急事求懇陛下。”
楚淮瑜握着酒杯的手頓了一瞬,指腹摩挲着冰涼的杯壁,眼底閃過一絲玩味的光芒。
隨即淡淡吩咐:“讓舞姬們退下,宣她進來。”
陸照雪跟着內侍走進寶華殿,恰好與退下的舞姬們擦肩而過。
那些女子衣着暴露,裙擺短至膝上,肩頸線條一覽無餘。
看得她耳根不由得陣陣發燙,下意識地垂下頭,避開了那些探究或輕蔑的目光。
踏入大殿,她斂衽俯身,行跪拜大禮:“參見陛下。”
“平身。”
楚淮瑜的聲音內斂低沉,聽不出絲毫情緒,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水。
陸照雪依言站起身,低着頭,垂眸斂目,立於大殿一側,將自己的來意緩緩道出。
“陛下,臣婦懇請陛下恩準,將小妹陸照星接入景幽苑照料。妹妹年幼,在外多有不便,還望陛下體恤。”
說完,她便靜靜等候,殿內一片寂靜,許久都未聽到楚淮瑜的回應。
她心頭微緊,忍不住緩緩抬起頭,朝着大殿上方望去。
恰好對上楚淮瑜望過來的眸子。
那雙墨色的瞳孔深邃如淵,視線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定定地望着她。
陸照雪不自在地咽了口唾沫,手指在袖中緊緊收攏,指尖泛白,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局促。
他就這麼一字不發,直直地看着她,目光銳利如刀,讓她渾身都不自在。
一旁的魏公公見狀,生怕氣氛太過凝滯。
連忙掩着嘴,輕輕咳嗽了一聲,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楚淮瑜這才緩緩收回目光,放下手中的酒杯,向後仰着身體,靠在龍椅的軟墊上。
露出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語氣輕慢:
“陸照雪,朕記得你當年最擅長驚鴻舞,曾在宮宴上技驚四座,今日便給朕跳一支。”
陸照雪猛地一怔,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神色認真,眉眼間帶着一絲不容置喙的強勢,顯然不是在開玩笑。
她心裏瞬間明白了。
他哪裏是想看什麼驚鴻舞,分明是想看她這只驚弓之鳥,在他面前搖尾乞憐、任人擺布的模樣。
不過是想羞辱她罷了。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咬了咬下唇,強行壓下心頭翻涌的怒意與羞恥。
只要能將照星接來身邊,這點羞辱又算得了什麼?
她深吸一口氣,正欲躬身應下,準備起舞,卻被他突然喊住。
“等等。”
楚淮瑜抬了抬手,回想起方才舞姬們身上穿着的衣物。
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換上剛才那些舞女的服飾再跳。”
陸照雪臉色瞬間漲得通紅,又瞬間變得蒼白。
她想起剛才那些舞姬暴露的衣着,領口開得極低,裙擺短得不像話。
那根本不是正經的舞服,分明是用來取悅男人的豔裝!
他是故意的,故意要將她的尊嚴踩在腳下,肆意羞辱!
她攥緊了拳頭,指尖冰涼,強壓着心頭的屈辱。
冷聲道:“陛下,臣婦當年受過刑罰,身上皆是疤痕。
若是穿上那般暴露的舞服,怕是會污了陛下的眼,嚇到陛下,還請陛下三思。”
楚淮瑜聞言,臉上的笑意瞬間褪去,面色瞬間沉了下去,周身的氣壓驟然降低。
那雙冷冽的眸子中,翻涌着難以捉摸的情緒,有怒意,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
他心裏一沉,凝望着陸照雪倔強的側臉。
沉默了許久,才緩緩擺了一下手,語氣冰冷:“那就不必換了,直接跳吧。”
陸照雪鬆了口氣,卻不敢有絲毫放鬆。
她已經很久沒有跳舞了,加之這些年顛沛流離,受盡苦楚,身段早已不如從前靈活柔韌。
但爲了妹妹,她只能拼盡全力。
沒有音樂伴奏,她憑着記憶,緩緩舒展身姿,抬手、轉身、旋舞。
動作略顯生疏,甚至有些僵硬,節奏也不甚連貫,早已沒了當年的靈動與驚豔。
可她每一個動作都拼盡了全力,額間很快便滲出了淡淡的細汗,順着鬢角滑落。
襯得陸照雪那蒼白的肌膚越發白皙剔透。
片刻之後,這支蹩腳的驚鴻舞終於結束。
她停下動作,微微喘息着,抬起頭,漂亮的眸子裏滿是期待與懇求。
望向高位上的男人:“陛下,舞已跳完,不知是否可以將照星接去景幽苑?”
楚淮瑜看着她鬢角的汗珠,看着她眼底的期盼,忽然低低笑了起來。
語氣帶着幾分戲謔,幾分殘忍:“陸照雪,朕有說過,你跳了舞,就答應你的請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