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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的脂粉氣,是最好的保護色。沒有人會注意到一個終日與算盤爲伍的賬房先生。
陸昭再次出現在邀月樓,是在那次不歡而散的半個月後。
他像是完全忘了那天晚上的難堪,依舊包下了最好的雅間,卻只點了一壺清茶,然後將我叫了進去。
他摒退了所有人,親自爲我倒了杯茶,姿態放得很低。
“七娘,”他連稱呼都換了,“那晚是我喝多了,說錯了話,你別往心裏去。”
我垂眸,雙手接過茶杯,做出惶恐的姿態:“大人言重了。奴家......不敢。”
他嘆了口氣,開始了他的表演。
他假意懺悔當年的過錯,說他也是被豬油蒙了心,說他這些年時常午夜夢回,想起我對他的好,想起我爹對他的恩情。他說蘇憐雪自從嫁給他,便常年生病,湯藥不斷,人前風光,人後卻是一筆巨大的花銷,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看着我,眼神裏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脆弱與期盼:“阿瓷......不,七娘。我知道,沈家當年的海外商路,只有你最清楚。如今我掌管南洋貿易司,正需要做出一番成績。你能不能......幫幫我?”
他承諾,只要我肯說出沈家當年的西洋航線,他願意將所有利潤分我三成。
“就當是我......對你的補償。”他低聲說。
補償?
我的腦海裏瞬間閃過他遞來墮胎藥時那張冷漠的臉。
我爹的命,我未出世的孩子,沈家上下的血海深仇,他用三成利潤就想補償?
我心中冷笑,面上卻露出了猶豫和一絲被打動的鬆動。“大人......當年的事,奴家已經不想再提了。”我聲音發顫,眼眶泛紅,“奴家只想安穩度日。”
我的拒絕,反而讓他更加確信,我手中握着他需要的東西。
從那以後,他便成了邀月樓的常客。
有時是虛情假意的懺悔,有時是金銀珠寶的賞賜,有時是權勢地位的引誘。他用盡手段,就是要撬開我的嘴。
我“半推半就”,在他的耐心快要告罄的時候,終於“鬆了口”。
我給了他幾條早已廢棄,但稍加整頓還能通航的舊航線。這些航線風險極高,但利潤也確實可觀。
他派出的商船九死一生,帶回了第一批香料和寶石,讓他小賺一筆。
這筆錢,讓他徹底相信了我。
與此同時,我通過秦叔,讓我的商隊在遙遠的西洋,用極低的價格,收購了一種名爲“水晶琉璃”的新型透明琉璃的制作技術。
然後,我借着邀月樓往來的三教九流之口,在金陵城裏,不經意地散布出去一個真假摻半的消息:
“聽說了嗎?西洋有個彈丸小國,發明了一種全新的琉璃燒制法,成品通透如水晶,價值千金,成本卻不及咱們這兒舊法的一成!可惜啊,那國小力弱,根本沒能力量產,正尋着買家想賣掉技術呢。”
這個消息,像一顆投入池塘的石子,迅速在金陵的權貴圈裏蕩起了層層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