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很好……”
霍時然吸着涼氣,試圖緩解舌尖那火辣辣的刺痛感,眼神卻牢牢鎖住她那張因爲惡作劇成功而燦爛得意的笑臉,帶着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陸嬌嬌,你給爺等着…你信不信小爺我明天就去京兆尹衙門,告你一個謀害親夫!”
這罪名安得可謂又大又滑稽。
陸嬌嬌聞言,非但不怕,反而對着銅鏡翻了個優雅的白眼,手裏拆卸釵環的動作不停,語氣輕飄飄地,帶着十足的鄙夷:
“哇——”她故意拖長了調子,“堂堂鎮北將軍,武安侯府出來的少爺,打不過媳婦,就要去衙門告狀?真是……丟——死——人——啦——”
她最後一個字咬得又重又長,像根小羽毛,輕輕搔刮着霍時然的神經。
霍時然被這話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指着她“你”了半天,愣是沒找到合適的詞反駁。
他氣得不行,只能猛灌了好幾口涼水,那冰涼的液體滑過發麻的舌尖,帶來一陣刺激的緩解,倒是讓原本殘餘的酒意徹底清醒了。
他這邊兀自平復着情緒,卻見那邊廂,陸嬌嬌已經不管不顧地,自顧自坐在了梳妝台前的繡墩上,對着那面清晰的西洋水銀鏡,開始將頭上那些繁復沉重的頭飾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摘下來。
每取下一件,她似乎都輕鬆一分,甚至還舒服地輕輕晃了晃脖頸,小聲嘟囔了一句:“……脖子都要斷了。”
燭光柔和地籠罩着她,卸去珠翠,一頭烏黑如瀑的青絲傾瀉而下,襯得她脖頸愈發修長白皙。
少了那些華麗飾物的奪目光彩,反而更清晰地凸顯出她本身清麗靈動的五官。
霍時然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略顯孩子氣地揉着脖子的動作,心頭那點因被捉弄而升起的氣惱,不知不覺間,竟像是被這靜謐溫馨的畫面撫平了些許。
就在這時,陸嬌嬌已將頭飾全部摘下,整個人看起來輕快了不少。
她站起身,轉身走向他。褪去了所有復雜的裝飾,只留一張白淨清透的小臉,未施粉黛,眉眼卻愈發清晰動人,帶着一種洗淨鉛華的純粹美感。
霍時然看着這樣的她,不由得又愣了幾下。長大後的這些年,就算在熟絡,也從未見她這般就寢前的模樣,不由得別過臉。
只見陸嬌嬌走到桌前,目光掃過那對用紅繩系着的、盛滿琥珀色酒液的匏瓜瓢。
她自是知道酒是官家賜的,這儀式不可或缺。
她伸出手,拿起其中一瓢,然後遞到他面前,動作幹脆,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只微微抬了抬下巴。
“噥。”
只有一個字,卻像是在說:趕緊喝,喝完睡覺。
霍時然看着她這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再看看她素面朝天卻清麗難言的臉,忽然想到什麼,剛才那點燙傷,似乎…也不算太虧。
他接過自己那一瓢,兩人手臂交錯,按照禮儀,飲下這象征合爲一體的酒。
放下合巹杯,儀式完成。
陸嬌嬌像是完成了一項不得不做的任務,立刻轉身,打算走向床榻,結束這漫長而“驚心動魄”的一天。
她只想趕緊占據床鋪裏側,用被子把自己裹緊,將那個討厭的家夥隔絕在外。
霍時然看着她毫不留戀轉身就走的背影,摸了摸似乎還在隱隱作痛的舌尖,忽然,他低低地笑了起來。
就在陸嬌嬌的手即將觸碰到床幔的瞬間,他突然一伸手,精準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溫熱而有力,帶着習武之人特有的薄繭,牢牢地圈住了她纖細的腕骨,讓她無法再向前一步。
陸嬌嬌猝不及防,被拽得身子一旋,驚呼一聲,跌撞着回過身來,一頭墨發隨着動作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她驚愕地抬眼,對上霍時然近在咫尺的臉。
他不知何時已站到了她身後,高大的身影帶着強烈的壓迫感,將她籠罩其中。
燭光在他身後跳躍,讓他俊朗的面容半明半暗,那雙深邃的眼眸裏閃爍着清晰而灼熱的光芒,牢牢鎖住她。
陸嬌嬌心中警鈴大作,幾乎是本能地,手腕猛地用力,就想像小時候那樣直接甩開他。
然而,這一次,那鉗制着她的力道卻如同鐵箍,紋絲不動。
她甚至因爲自己反作用的力道,又往前踉蹌了半步,幾乎撞進他懷裏。
“你幹什麼?!”
陸嬌嬌心頭一跳,試圖掙脫他的鉗制,手腕卻被他握得更緊。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寢衣料子,燙得她皮膚發麻。
霍時然微微俯身,湊近她,兩人呼吸可聞。
他目光掃過她因驚愕和薄怒而泛紅的臉頰,最後落在她剛剛被合巹酒浸潤過的、泛着水光的唇瓣上,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
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着一絲沙啞,和不容置疑的意味:
“合巹酒也喝了,夫人這就要撇下爲夫獨自安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