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駙馬,正在酒樓悶頭喝酒。
坐在他身旁,一個滿身酒氣的公子哥兒,正嬉皮笑臉地勾着他的肩:“哎喲季兄,出來喝酒怎麼還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是不是舍不得家裏的新婚嬌妻啊?哈哈哈......”
他的調笑聲,引來同桌幾人曖昧的目光。
另一個身着華貴錦袍的好友也湊趣道:“還是季兄好福氣啊!聽聞永安公主姿容無雙?嘖嘖!可真是羨煞我等!這等潑天的富貴,可都便宜季兄你了!”
福氣?
季淮安緊攥着酒杯的指節微微泛白,杯中的酒液晃了晃,映出一張鐵青的臉。
狗屁的福氣!
這駙馬的名頭,對他季淮安而言,不是一步登天的青雲梯,而是刻在脊梁上的恥辱柱!
堂堂七尺男兒,功名未立,卻要先折了腰,入贅皇家,連出仕資格都沒有!
這等“福氣”,誰愛要誰要去!
心中憋悶,鬱結之氣頂得他心口發疼,喉結滾動幾下,終究是一言未發,只將那滿腔不甘狠狠灌入喉中!
在座的俱是京城勳貴圈裏有名的紈絝,誰不知曉這位昔日清俊才子、如今新晉駙馬爺心裏的那點憋屈?
見他臉色愈發難看,有人打着哈哈岔開話頭:“哎!來來來,喝酒喝酒!這梨花白不錯,我陪季兄喝一個......”說着又殷勤地給季淮安滿上一杯。
季淮安接過,又是一飲而盡。
——
公主府。
一身緋色官服的大理寺卿,帶着幾名差役踏入了這座富麗堂皇的公主府。
守在門口的丫鬟傳達了公主的命令:“見過沈大人!公主請沈大人入內院查案,其餘人等,在正廳外等候。”
沈大人微微頷首示意,由丫鬟帶着,穿過深不見底的雕梁遊廊,途經花木繁盛的幽深小徑,方才抵達內院的那扇垂花門。
正對着院門的就是公主的寢房,此刻,房門大開,門口還站着兩名丫鬟。
室內光線微暗,四處垂掛着丁香色的紗幔,輕風拂過,一絲清甜的花香直往人鼻子裏鑽。
坐榻上,一位身着素衣,長發隨意披散的女子慵懶的倚靠着。
女子面色是不正常的蒼白,一雙清澈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來人。
見此,他不動聲色的垂下視線,步履沉穩的上前幾步,躬身施禮:“微臣大理寺卿沈知序,參見永安公主殿下。”
上首傳來微微沙啞的聲音:“沈大人免禮。”
裴雲初沒想到,這位官居三品的大理寺卿,還是個英挺儒雅的帥大叔呢!
身材不錯,眼神看着也挺清正,就是這一把胡子......着實有些礙眼。
“素聞沈大人斷案如神。今日暗害本公主的凶徒雖已當場授首,不過...本公主擔心那藏在暗處的幕後主使仍在,不知沈大人能否替我將這人給揪出來?”
沈知序姿態恭敬的拱手:“微臣定當竭盡全力,請公主殿下先容臣勘查現場。”
“沈大人請便。”裴雲初神色淡淡地指了指身後的巨型屏風。
沈知序恭謹地轉身,繞過屏風,向內走去。
果然,在床邊看到了一具倒伏在地的屍體,屍體周圍還有一灘黑褐色的血跡。
他徑直走過去,俯身查看屍體。
手指撥開死者頸項處的衣襟和凝固的血塊。
這道傷口極其精準!
切口邊緣整齊平滑,幾乎沒有拖拽的毛邊,恰到好處地割斷了氣管和一側大血管,使人瞬間斃命,再無掙扎的餘地。
絕對是個善用刀的高手。
他將屍體身上的物件統統收羅起來,又在附近掃視了一圈。
在被褥凌亂的床上找到了一張不該出現在此的布帕,以及一把染血的匕首。
帕子是普通的棉麻手帕,上面還有點點血跡,應該不是公主用的。
至於這匕首......
它通體呈現出一種幽暗的灰黑色澤,刀刃與柄身渾然一體。
整段刀刃呈現出流暢的內彎弧線,刃尖至中段開有一道凹槽,雖不知其意,但其打造工藝之精妙,沈知序聞所未聞!
據他了解,這絕非景國乃至周邊諸國任何已知的制式武器!
他上前比對了匕首和傷口的吻合度,也完全一致。
將東西收好,沈知序出了內室。
公主還是維持着剛剛的姿勢,出神的看着門口,另一只手輕輕撥弄着桌上的茶盞。
沈知序的身影出現在她眼前,打斷了她的思緒:“驗好了?”
沈知序垂首道:“是!殿下!敢問殿下,此人死於何人之手?”
聞言,她嘴角勾起一個幾不可察的弧度:
“我!”
沈知序雖有幾分驚訝,卻還是認真打量着眼前這位永安公主:
單薄的身形,蒼白的膚色,帶着病氣的面容......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能殺死地上那個壯碩婦人的‘高手’!
不過,若真是手持精妙的利器,也未必不可能!
人在瀕死的絕境之中,確實會爆發更大的潛能,反制敵人也是有可能的。
“公主殿下能否詳述當時情形?”
裴雲初點頭,端起桌上的茶盞輕啜一口,沙啞的聲音慢條斯理的講述:“我前幾日...偶感風寒,今日於昏沉中醒來,只覺窒息難當......睜眼便見這婆子以巾覆面,捂住我口鼻,想要置我於死地!掙扎間,我摸到枕下放着的防身匕首......”
她簡略地將整個過程道出。
沈知序認真聽完後,又問:“殿下,您與此人可有舊怨?譬如......是否對其施以懲戒?或因金銀之事有所矛盾?”
裴雲初嗤地一聲笑了出來,那笑聲帶着毫不掩飾的嘲諷:“沈大人,讓你來是爲本公主申冤,找出幕後真凶的,不是讓你來審我的!”
“此奴不過府中末等粗使婆子,我甚至都沒見過她,何來懲戒?至於金銀......本公主再不濟,也不至於苛扣下人那點血汗銀子。沈大人,你大可不必繞着圈子猜她那點可憐動機了。”
沈知序從容的點點頭,並未因她直白的話而心生不滿。
“那殿下近來,可曾與誰人結怨?”
裴雲初微微挑着眉,迎着沈知序的目光,眼神坦蕩道:“結怨倒沒有,不過......”
“我發現駙馬出軌...出去鬼混,之後與他發生過爭吵,這算不算?”
沈知序眉頭微蹙。
他沒記錯的話,永安公主與駙馬今年年初成婚,距今還不到半年!
陛下聖旨賜婚,即便是政治聯姻,表面功夫也總要做足,這位駙馬爺......
到底是生性風流,還是藐視皇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