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府,朱紅大門敞開,門前車馬匯聚如龍。
今日是國公府嫡子秦天三歲的生辰宴,神都內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都到了。
宴客廳設在府中最寬闊的聽濤苑,賓客滿堂,衣袂飄香。
賀禮在偏廳堆成一座小山,有拳頭大小的東海夜明珠,光華流轉;有用暖玉雕琢的麒麟瑞獸,栩栩如生;。
主位之上,鎮國公秦戰身形魁梧,一身暗紫色蟒袍,不怒自威。
他身旁的妻子韓素,容貌絕美,氣質溫婉,正抱着今日的主角。
秦天,一個粉雕玉琢的孩童。
他穿着一身大紅色的錦緞小袍,脖子上掛着個赤金長命鎖。
他不像別的孩子那樣對周圍的喧囂感到好奇或不安,也不去看那些足以讓成年修士眼紅的賀禮。
他只是安靜地坐在母親懷裏,一雙黑亮的眼睛,慢慢地掃過滿堂賓客。
他的目光從身穿一品仙鶴補服的吏部尚書王海臉上滑過,又落到身形微胖、滿臉堆笑的戶部尚書錢多多身上,最後停在角落裏一位身披重甲、氣息凌厲的將軍身上。
他似乎在看,又似乎什麼都沒看。
韓素用手指輕輕梳理着兒子的軟發,低聲說:“天兒,看上哪個了?娘親拿給你。”
秦天收回目光,搖了搖頭,小手抓住了母親的一縷發絲,放在鼻尖聞了聞。
秦戰看着兒子的模樣,眼中流露出一絲自豪。他這兒子,生而早慧,沉穩得不像個孩子。
宴會氣氛熱烈,觥籌交錯,絲竹之聲不絕於耳。
“哈哈哈,秦兄,恭喜恭喜啊!”
一道洪亮的聲音穿透了樂聲,一個身形微胖,面色紅潤的中年男子端着酒杯,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來人是定遠伯王華,與皇室沾些遠親,平日裏最是豪爽好客。
他幾步走到主位前,身上帶着濃鬱的酒氣,一雙眼因飲酒而發亮。
“我來看看咱們的小麒麟兒!”他俯下身,巨大的影子將秦天籠罩。
“不愧是鎮國公的兒子,瞧這模樣,這氣度,將來必是國之棟梁!”王華的贊美聲傳遍了半個宴客廳,引得衆人紛紛側目。
他晃了晃手中的白玉酒杯,杯中是琥珀色的果酒,對秦天笑道:“來,小壽星,伯爺敬你一杯,祝你快快長大!”
說着,他便將酒杯朝秦天的嘴邊遞去。
韓素的眉頭微蹙,正要開口阻攔。
秦戰卻抬手示意她不必作聲,他饒有興致地看着,想知道自己這個與衆不同的兒子會如何應對。
滿堂的目光瞬間匯聚於此。
樂聲不知何時停了,原本喧鬧的宴客廳落針可聞。
秦天沒有去看那杯酒。
他抬起頭,看着定遠伯王華那張因飲酒而漲紅的臉。
他用一種與三歲孩童完全不符的平靜語氣,清晰地開口。
“伯爺。”
聲音不大,卻掀起風波。
“你今晚有失竊之災。”
話音落下,滿堂死寂。
王華遞酒杯的動作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凝固。
秦戰臉上的笑意瞬間收斂,他立刻站起身,一只手按在王華的肩膀上,聲音沉穩。
“小兒胡言,王兄莫怪!”
韓素也反應過來,連忙將秦天的小臉按進自己懷裏,柔聲呵斥:“天兒,不許胡說。”
被秦戰一按,王華像是才回過神來。
他先是愣了愣,隨即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至極!”
他一口飲盡杯中酒,用袖子抹了抹嘴,指着秦天對衆人笑道:“你們聽聽!這孩子說我今晚有失竊之災!”
“我那定遠伯府,不說守衛森嚴,光是我的護衛頭子,就是一位八品法相境的高手!誰敢來偷?誰又能偷走?”
他的笑聲回蕩在廳中,一些賓客也跟着附和地笑了起來,宴會的氣氛似乎又恢復了熱鬧。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嘛!”
“定遠伯家財萬貫,小公子這是祝您財源廣進呢!”
王華顯然很受用這種說法,他拍了拍秦戰的胳膊,大咧咧地說:“秦兄,你這兒子了不得,三歲就敢咒我,有膽魄!我喜歡!”
說完,他又大笑着轉身,去尋別的相熟之人拼酒去了。
秦戰看着王華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沉。
他重新坐下,端起酒杯,對周圍投來探尋目光的賓客們舉了舉杯,神色如常。
冠軍侯霍病,一身暗金蟒袍,坐在不遠處,他沒有笑。
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銳利的目光在秦天和王華之間來回掃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吏部尚書王海,手捻着花白的胡須,渾濁的老眼深處精光一閃而過,隨即又恢復了古井無波。
宴會繼續,樂聲再起,推杯換盞之間,仿佛剛才的插曲從未發生。
韓素抱着兒子,低頭看去。
秦天已經不再看任何人,他伸出小手,從面前的玉盤裏捏起一塊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仿佛剛才那句石破天驚的話,與他毫無關系。
他的動作不急不緩,吃得認真又專注。
夜深,宴席散去。
賓客們帶着幾分酒意,三三兩兩地走出鎮國公府。
定遠伯王華喝得最多,被兩個家丁攙扶着,嘴裏還在嚷嚷:“失竊之災?哈哈!我倒要看看,誰有這個本事!”
冠軍侯霍病與蘭陵侯高恭並肩而行。
高恭氣質儒雅,輕聲問道:“冠軍侯,你覺得那孩子的話……”
霍病哼了一聲,聲音裏帶着一股沙場獨有的煞氣:“老秦的兒子,不會是凡品。”
“是真是假,明早就知道了。”
鎮國公府,秦戰的書房。
這位十一品不滅境的強者,此刻卻毫無睡意。他站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月亮。
韓素抱着已經睡熟的秦天走了進來。
“夫君,天兒已經睡了。”
秦戰回過身,從妻子懷中接過兒子,動作輕柔。他看着秦天熟睡的臉龐,眉頭緊鎖。
“他今天的話,你怎麼看?”秦戰低聲問。
韓素爲兒子掖好被角,柔聲道:“天兒自出生便與衆不同,或許……他真的能看到一些我們看不到的東西。”
她頓了頓,又說:“只是定遠伯那張嘴,藏不住事。”
“無論今晚結果如何,天兒‘語出驚人’的名聲,怕是明日就要傳遍神都了。”
秦戰沉默。
他知道,這正是他最擔心的。
先天道體,萬古無一。這是鎮國公府最大的希望,也可能成爲最大的災禍。
“懷璧其罪。”秦戰吐出四個字,聲音裏帶着一絲沉重。
他原本的計劃,是讓秦天安安穩穩地成長,直到他擁有自保之力,再讓他出現在世人眼前。
一個三歲孩童的驚人預言,徹底打亂了他的部署。
“傳令下去。”秦戰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冷硬與果決,“從今日起,將天兒身負特殊天賦之事,列爲府內最高絕密。府中下人,但有泄露一字者,殺無赦!”
“好。”韓素點頭,眼中沒有半分柔弱,取而代之的是屬於十品強者的堅定。
她知道,從今夜起,守護這個孩子,將成爲夫妻二人最重要的使命。
秦戰看着兒子,手指輕輕撫過他光潔的額頭。
這孩子,究竟會給這個世界帶來怎樣的風暴?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無論前方是何等的驚濤駭浪,他都會爲自己的兒子,撐起一片天空。
夜色如墨,月隱星沉。
這一夜的神都,注定不會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