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返回主世界的頭幾天,蕭瑟是在一種極度的恍惚和不適中度過的。

熟悉的出租屋,熟悉的窗外景色,熟悉的公司打卡機……一切都和他離開前別無二致。但在他眼中,一切都不同了。那份來自β-734世界、屬於“義眼蕭瑟”的冰冷信息流,如同底層代碼般烙印在他的意識和身體裏,強行改變了他的感知模式。

他的視力好得驚人,能輕易看清百米外廣告牌上的細小劃痕,並能瞬間估算出距離和角度。腦海中多出了一些關於機械結構、基礎電子線路的模糊知識和直覺,雖然在這個世界大部分用不上,卻讓他對日常物品的構造有了全新的理解。身體變得更加協調,肌肉記憶裏嵌入了簡單的發力技巧和閃避本能,走路時腳步輕盈,對周圍環境的細微變化——比如同事不經意的抬手、窗外風聲的轉向——都產生了一種近乎野獸般的直覺性警惕。

最明顯的,是心態的轉變。過去那些困擾他的職場瑣碎、人際煩惱、經濟壓力,此刻回想起來,竟顯得如此……微不足道。那種在β-734世界鋼鐵叢林中被追殺、與機械蜘蛛賽跑、目睹能量光束擦肩而過的生死刺激,像一劑強效解毒劑,稀釋了平凡生活的黏稠乏味。他甚至能從那份被強行注入的“絕對冷靜”碎片中,汲取到一絲扭曲的平靜——至少,現在的他知道,世界遠比他想象的廣闊和危險,而他自己,似乎也並非毫無還手之力。

萬象導航儀懸浮在他面前,幽藍的文字清晰冰冷:

【β-734世界躍遷完成。】

【異我接觸確認:1。】

【能量融合度:7.2%。】

【獲取特質:機械親和(初級)、眼識(雛形)、環境威脅感知(微弱)。】

【下次躍遷準備中……倒計時:71:59:58……】

【警告:檢測到未知追蹤標記(信號微弱),可能來源:“萬象庭”。請謹慎應對。】

“萬象庭……”蕭瑟默念着這個從義眼蕭瑟那裏聽來的名字,心中凜然。那個冰冷的“自己”最後的警告言猶在耳。他明白,自己已被卷入一個遠超想象的巨大漩渦。

倒計時像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他嚐試像往常一樣上班,但坐在工位上,看着屏幕上跳動的代碼和項目經理喋喋不休的嘴,只覺得一種強烈的抽離感。這些曾經讓他焦慮無比的東西,現在如同隔着一層毛玻璃,模糊而遙遠。他利用強化後的觀察力和分析力,高效處理完了積壓的工作,甚至下意識地規避了幾個潛在的項目風險點,引得項目經理難得地誇了他幾句。

但他心裏清楚,這一切只是暫時的僞裝。他的生活軌道已經徹底偏離。他開始有意識地查閱歷史資料,尤其是關於戰爭、冷兵器格鬥、野外生存的內容——雖然不知下個世界具體爲何,但義眼蕭瑟提及的“任務”性質,讓他本能地往危險方向準備。他也開始進行高強度的體能訓練,跑步、格鬥基礎動作練習,身體裏那份來自異我的戰鬥本能,正渴望着被激活。

躍遷前的夜晚,蕭瑟整理了一個簡易的應急包,包括一些高能量食物、急救藥品、多功能工具等。他撫摸着那枚救過他一次的銅錢,將其鄭重地放入貼身口袋。然後,他靜靜地看着懸浮的導航儀,倒計時歸零的瞬間——

熟悉的撕扯感再次降臨!比上一次更強烈,仿佛靈魂要被從軀殼中硬生生拔出。眼前的景象破碎旋轉,出租屋的燈光被一片光怪陸離的混沌通道取代。失重感、信息碎片的沖擊……但這一次,或許是因爲有了一次經驗,或許是因爲融合了部分異我特質,他沒有完全失去知覺,反而在劇烈的顛簸中,保留了一絲模糊的意識,能感覺到自己在以無法理解的速度穿越某種“屏障”。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

“砰!”

一聲悶響,伴隨着劇烈的撞擊痛感,蕭瑟重重摔落在堅硬的地面上。刺骨的冰冷瞬間透過單薄的現代衣物侵襲而來,與此伴隨的,是一股濃鬱得化不開的、混合着泥土、馬糞、血腥和汗臭的復雜氣味,猛烈地沖進他的鼻腔。

他劇烈地咳嗽着,撐起身體,睜開被汗水(或許是雨水)模糊的雙眼。

沒有懸浮車道,沒有全息廣告,沒有冰冷的金屬反光。

映入眼簾的,是低沉晦暗的天空,鉛灰色的雲層壓得極低,細雨淅淅瀝瀝地落下。他正身處一片泥濘不堪的土路上,周圍是低矮、破敗的土坯茅草房,一些穿着古裝、面黃肌瘦、眼神麻木的百姓畏縮地躲在屋檐下或門縫後,偷偷打量着他這個從天而降的“怪人”。更遠處,隱約可見連綿的青山輪廓。

空氣潮溼陰冷,遠處傳來隱約的金鐵交擊聲、號角聲,以及一種壓抑的、令人不安的喧囂。

這裏……絕不是現代!

幾乎是同時,腦海中的萬象導航儀再次投射出信息:

【躍遷完成。當前世界編號:η-811。】

【世界傾向:歷史側(中度偏離),低魔(微弱)。】

【時代背景:模擬大明嘉靖年間,東南沿海抗倭戰爭時期。】

【主線任務:生存並融入本世界,尋找並接觸“異我”(身份:明軍基層軍官“蕭貴玉”)。】

【輔助任務:協助本世界抵抗力量,對抗倭寇侵襲,錘煉“身識”。任務評價將影響最終能量融合度與獎勵。】

【警告:本世界物理規則穩固,科技水平低下,請謹慎使用非常規能力,避免引起本土勢力過度關注或排斥。】

【個人狀態掃描……適應中……“眼識(雛形)”部分受限,“環境威脅感知(微弱)”生效……“機械親和(初級)”無效……】

嘉靖年間?抗倭?蕭瑟的心髒猛地一沉。作爲一個受過基本歷史教育的現代人,他當然知道這個時代的殘酷。倭寇肆虐,沿海生靈塗炭,而明朝軍隊的腐敗和低效也是歷史上出了名的。在這裏生存,遠比在科技發達的β-734世界更加艱難,因爲這裏的危險更加原始、直接,且無處不在。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現代休閒裝,在這片泥濘和破敗中顯得格格不入,就像黑夜中的螢火蟲一樣顯眼。必須盡快找到衣服換上,並弄清楚自己具體在什麼位置。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雜亂的馬蹄聲和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着粗魯的呵斥和兵甲碰撞聲。蕭瑟心中一緊,那股被強化過的威脅感知立刻發出警報。他迅速環顧四周,發現無處可藏,只能盡量縮在路邊一個殘破的土牆角落,屏住呼吸。

一隊大約二三十人的士兵出現在土路盡頭。他們穿着鴛鴦戰襖,但大多破舊不堪,沾滿泥污,頭盔歪斜,武器也五花八門,長矛、腰刀、甚至還有農具,隊伍散漫,臉上寫滿了疲憊和麻木。只有爲首的幾名軍官模樣的騎手,裝備稍好一些,但也顯得風塵仆仆。

這顯然是一支明軍的潰兵或者疲憊不堪的巡邏隊。

隊伍經過蕭瑟藏身的土牆時,一名騎在馬上的小軍官似乎瞥見了他這個衣着怪異的身影,勒住馬繮,厲聲喝道:“那邊!鬼鬼祟祟的!什麼人?!”

蕭瑟心中叫苦,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了。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模仿着古人的腔調,盡量恭敬地拱手道:“這位軍爺,小人是……是南邊逃難來的,路上遭了匪,行李盤纏都丟了,只剩這身破爛衣裳……”

他一邊說,一邊迅速觀察着這支隊伍。士兵們大多有氣無力,只有幾個靠近軍官的親兵眼神還算警惕。那問話的把總約莫三十歲年紀,面色黝黑,嘴唇幹裂,眼神銳利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左手按在腰刀刀柄上,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

把總上下打量着蕭瑟,眉頭緊鎖:“逃難的?哼,這兵荒馬亂的,看你細皮嫩肉,言語古怪,莫不是倭寇的探子?!”他話音一落,身邊幾個親兵立刻挺起武器,圍了上來。

蕭瑟的心跳加速,但大腦卻在飛速運轉。硬拼是絕對不可能的,對方人多勢衆,而且自己初來乍到,對這個世界的力量體系一無所知。只能靠智取和……賭一把。

他注意到這把總雖然語氣凶狠,但眼神深處更多的是一種對麻煩事的厭煩,而非真正的殺意。或許他只是不想節外生枝。

“軍爺明鑑!”蕭瑟連忙躬身,語氣更加懇切,“小人若是探子,豈會這般模樣在此徘徊?實在是又累又餓,不知去向。小人……小人略通些拳腳,也識得幾個字,願爲軍爺效犬馬之勞,只求一口飯吃,一條活路!”

他刻意提到了“識得幾個字”和“略通拳腳”,在這文盲率極高的古代軍隊裏,或許能增加一點價值。同時,他暗暗調動起那微弱的“眼識”,試圖更清晰地觀察這把總的面部表情和細微動作,判斷他的真實想法。

把總聞言,果然沉吟了一下。他再次仔細看了看蕭瑟,雖然衣着怪異,但身形挺拔,眼神清澈(得益於融合異我後的改變),確實不像普通難民,更不像凶悍的倭寇。眼下軍中正缺人手,尤其是識文斷字、能幫忙處理文書或者有點武藝的人。這年頭,壯丁要麼被拉去當兵,要麼逃難去了,找個像樣點的幫手也不容易。

“哼,說得輕巧。”把總冷哼一聲,“老子這兒可不是善堂!看你小子還算順眼,給你個機會。跟我們回營,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要是沒真本事,哼哼……”他拍了拍腰刀,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蕭瑟心中稍定,知道暫時安全了。他連忙道謝:“多謝軍爺收留!小人定當盡力!”

“行了,別廢話了!”把總不耐煩地揮揮手,對旁邊一個士兵吩咐道:“給他找件號衣換上,這身打扮像什麼樣子!然後帶他跟上隊伍!”

就這樣,蕭瑟混入了這支明軍小隊,換上了一身散發着汗臭和黴味的破舊鴛鴦戰襖,跟着隊伍在泥濘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雨水打溼了他的頭發和衣服,冰冷刺骨,但他卻感到一種奇異的興奮。這就是η-811世界,這就是大明嘉靖年的東南沿海。他的第二次異世界之旅,就在這彌漫着烽火與血腥氣的雨幕中,正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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