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車廂內平穩得幾乎感覺不到晃動,窗外的田野與城鎮飛速倒退,拉扯成模糊的色塊。
顧凡靠在椅背上,耳機裏放着舒緩的純音樂,但他一個音符都沒聽進去。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手機屏幕上劃動,屏幕上是龍都的地圖,一個紅點標記着國防大學的位置。
僅剩一點點的希望,這是他現在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行李箱裏的那幾本書,特別是母親的筆記,被他用幾件厚衣服裹得嚴嚴實實。
“以血爲引,可窺天機,天機亦會召來…#*…”
那兩個被塗抹掉的字,到底是什麼?
是那個遮天蔽日的怪物?
還是別的什麼更可怕的東西?
母親的失蹤,和這個噩夢,絕對脫不了幹系。
她究竟是發現了什麼,還是……觸碰了什麼禁忌?
一個個謎團盤踞在腦中,讓他無法安寧。
就在這時,太陽穴猛地一抽,針扎般的刺痛瞬間擴散開來。
顧凡的身體下意識繃緊。
不對勁。
時間不對。
現在是下午四點,距離他習慣的“入夢時間”還有十幾個小時。
而且,他醒着。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身下座椅的柔軟觸感,能聽到鄰座小孩的吵鬧,能聞到前排旅客泡面的味道。
但那股熟悉的、即將被剝離現實的眩暈感,卻愈發強烈。
完了。
這玩意兒還搞突擊檢查?
不講武德!
他眼前的世界開始扭曲,窗外的景色,車廂內的陳設,都開始融化,旋轉,變成一個巨大的、色彩斑駁的旋渦。
鄰座小孩的吵鬧聲被拉長,變形,最終化爲刺耳的尖嘯,然後歸於死寂。
強烈的撕扯感傳來,不是作用於肉體,而是作用於靈魂。
下一秒,天旋地轉。
當顧凡再次恢復意識時,腳下傳來的不是高鐵車廂堅實的地板,而是一種柔軟又帶着些許粘稠的觸感。
他睜開眼。
沒有灰敗的天空,沒有殘破的樓宇。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暗紅色大地。
天空是更加深邃的猩紅,一輪殘缺的血月高懸,散發着不祥的光。
空氣中彌漫着比廢墟中濃烈百倍的鐵鏽味,幾乎凝成實質。
這是哪?
新手村換地圖了?
顧凡環顧四周,心髒狂跳。
三百六十五次的經驗在這一刻全部作廢。
這裏的規則是什麼?十五分鍾的倒計時還在嗎?那個龐然大物還會不會突然鑽出來?
無數的未知讓他頭皮發麻。
他低頭,看向腳下—— 這片暗紅色的大地,不,根本不是大地,是由無數兵器的碎片和凝固的血液泥土混合而成。
斷裂的長槍,崩口的戰刀,只剩下劍柄的鐵劍……密密麻麻地插在地上,形成了一片絕望的兵器墳場。
這些兵器樣式古樸,上面布滿了鏽跡和幹涸的血污,但依舊能感受到一股撲面而來的慘烈與悲壯。
顧凡蹲下身,撿起一把離他最近的、還算完整的斷劍。
劍身很重,上面刻着繁復的花紋,大部分都已被腐蝕得模糊不清。
他在劍柄的末端,發現了一行幾乎要被磨平的細小簡體字。
顧凡眯起眼,借着血月的光,一個字一個字地辨認。
“鎮……妖……司……制式……”
鎮妖司?
這是什麼鬼?
聽名字挺唬人的,怎麼裝備爛成這樣?連個全屍都沒留下。
他正思索着這四個字代表的含義,一陣“悉悉索索”的怪異摩擦聲,從遠處傳來。
聲音很密集,由遠及近,速度極快。
顧凡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猛地抬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在地平線的盡頭,出現了一片涌動的黑潮。
不是那個遮天蔽日的龐然大物。
而是一群……生物。
隨着距離拉近,他終於看清了那群東西的模樣。
它們的體型不大,和地球上的鬣狗差不多,但外形要猙獰得多。渾身覆蓋着粗糙的黑色皮毛,眼睛血紅,一張咧到耳根的血盆大口,裏面是層層疊疊的利齒。它們的四肢着地,奔跑的姿勢極其詭異,透着一股不協調的瘋狂。
口中發出“嗬嗬”的低吼,粘稠的唾液從嘴角滴落,將暗紅色的地面腐蝕出一個個冒着青煙的小坑。
臥槽。
大的打不過,現在換成小的玩人海戰術了?
這噩夢還帶版本更新的?
顧凡的大腦飛速運轉。
跑?
身後是一望無際的兵器墳場,根本無處可躲。
這些東西的速度看起來比他還快,跑是死路一條。
那就只能……
顧凡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青銅斷劍。
雖然只有半截,但分量十足,當個板磚用應該沒問題。
三百多次的死亡,他早就受夠了那種無力反抗,被當成食物一樣撕碎的感覺。
既然躲不掉,那就幹!
一股從未有過的凶戾之氣從心底涌起。
反正都是死,死之前,怎麼也得拉個墊背的!
他將斷劍橫在胸前,雙腿微屈,擺出了一個自己都覺得好笑的防御姿勢。
那群紅眼鬣狗轉瞬即至。
最前面的一只猛地躍起,張開血盆大口,朝着他的脖子咬來。
腥臭的風撲面而來。
顧凡沒有後退。
他的身體比大腦反應更快,幾乎是憑借着被死亡鍛煉了上百次的本能,猛地向左側跨出一步,險之又險地躲過了致命一擊。
同時,他手中的斷劍,用盡全力,狠狠地朝着那只怪物的腰部揮去。
“噗嗤!”
沉悶的入肉聲響起。
斷劍的鋒利程度遠超他的想象,竟然直接將那只怪物攔腰斬斷!
黑色的血液噴涌而出,濺了他一身。
溫熱,粘稠。
那只怪物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上半截身體就掉在地上,抽搐了兩下,便不再動彈。
成功了?
我……反殺了?
顧凡自己都愣住了。
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狂喜涌上心頭。
原來,這些東西……是可以被殺死的!
然而,這短暫的喜悅,立刻被更大的恐懼所淹沒。
他的一次反擊,徹底激怒了整個族群。
所有的“鬣狗”都停下了腳步,齊刷刷地“看”向他。
雖然眼睛血紅,但顧凡能清晰地感覺到,無數道充滿惡意的“視線”鎖定了他。
空氣仿佛凝固了。
“嗬——嗬——”
低沉的、充滿威脅的嘶吼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匯成一股令人頭皮炸裂的聲浪。
它們在……交流?
下一秒,所有的怪物同時動了。
它們不再是無腦地直線沖鋒,而是分散開來,形成一個巨大的包圍圈,緩緩地向他收攏。
它們在用戰術!
顧凡的心沉了下去。
這他媽的,還是一群有腦子的怪物!
這還怎麼打?
他能砍翻一只,能砍翻十只嗎?
這裏少說也有上百只!
顧凡背靠着一杆插在地上的破敗大旗,手中的斷劍又收緊了幾分。
冷汗順着他的額角滑落。
包圍圈越來越小。
他甚至能聞到它們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混雜着腐肉和硫磺的惡臭。
死局。
又是一個死局。
但這一次,顧凡的身體裏,卻燃燒着一團不一樣的火焰。
是憤怒,是不甘,是殺死第一只怪物後被點燃的,名爲“反抗”的火種。
來啊!
他用空着的左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朝着包圍圈發出無聲的咆哮。
想吃我?
都他媽的給老子崩掉幾顆牙!
就在他準備迎接生命中第三百六十六次,也是最壯烈的一次死亡時。
他回到了高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