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觀綾在下首,看他閒適的動作,心跳卻慢慢加快。
她站得有些腿麻,卻一動也不敢動,房中很安靜,除了賀祁手中的動靜,再沒有任何聲音。
這種安靜卻比更爲嚴厲的審問叱罵來得更爲叫人煎熬,無異於沉默的凌遲。
終於,等候湯之時,賀祁懶洋洋地同下首的池觀綾道:
“自己說說吧,四天前,在船上的事。”
說到這,他又補充一句:
“我沒那麼多耐心,若是再敢狡辯你不是當夜的人,那我只能叫人來替你驗明正身,瞧瞧你的身上有無傷口了。”
池觀綾站在原地,謹慎地開口:
“那天,那天夜裏,我……我和侍女爲了自保,躲到廂房中……然後,然後太黑了,我誤以爲那個侍衛是水匪,於是錯殺了他……”
賀祁冷笑一聲:
“真的是錯殺嗎?”
池觀綾從眼眶裏擠出兩滴眼淚,剛想繼續說,賀祁就道:
“如果只是爲了這個答案,我在家中問你便是,何須帶你來皇城司?池觀綾,你知不知道,這地方進來容易,可是要出去,卻難得很。”
池觀綾看他一眼,似乎極爲害怕:
“姐夫……姐夫爲什麼……”
熁盞之時,賀祁邊用熱水澆着茶盞,邊伸出食指,叩了叩桌子:
“池觀綾,不用裝了,收起你虛僞的眼淚,這招對本官沒用。你再不老實交代,問你話的就不是我,而是底下監牢中的刑具了。”
見她還是沉默,賀祁便道:
“好,我幫你說,你不是誤殺,而是打算趁亂殺那侍衛,然後栽贓給水匪。只是你殺人本就是臨時起意,也沒算到我們來得如此之快,撞破了這一切。”
池觀綾的哭聲停了,也收起眼中畏懼神色,在原地靜靜站了一會兒,認命般地閉上眼:
“看來還是逃不過姐夫的眼睛,是,我與那侍衛有仇,所以殺了他。”
他往茶盞中加入茶末,拿過小壺,加入少量熱水,將茶末調成膏狀後,再次用茶筅來攪拌茶湯:
“原因。”
池觀綾滿臉猶豫,就是不肯說,反倒問,“爲什麼?世子爲何如此在意此事?這對你這樣的人來說,根本無足輕重,你是因爲當日我逃跑了,所以生氣嗎?”
賀祁拍案而起,負手走到池觀綾面前,一臉嚴肅:
“倘若這真是小事,本官自然無心理會。但此事遠沒有你想的簡單,那些水匪根本不是爲了劫財,而是受人所雇,竊取船上重要公文。”
“我們在船上追查那賊人蹤跡,偏偏那賊人逃到你那就消失了,偏偏一開門,所有人都撞見你殺人。而後還敢逃跑,你可知如此嫌疑更大?本官當即可以判你一個畏罪潛逃!”
賀祁瞥一眼她的神色,嘆口氣道:
“池觀綾,不是姐夫不想幫你,只是,你現在很難活命了。”
池觀綾聞言,連連後退兩步,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怪不得,怪不得他一個皇城司指揮使,會來管這些小事,原是她無意卷入了別的陰謀中。
自己當日設計逃脫,反而增加了嫌疑。
本以爲那夜從他身邊逃脫,此後深居鎮國公府,此生都不會再見。
誰知道機緣巧合,他就是自己的姐夫,她無異於自投了羅網,池觀綾苦笑了一聲。
不知何時,窗外已有大雪落下,雪花洋洋灑灑地順着大開的窗戶飄入房中,落在池觀綾的掌心,頃刻間融化不見。
有一瞬,池觀綾覺得,自己的性命其實和這雪花無異,輕易就能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