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破舊的綠皮火車一停穩,車廂瞬間就喧譁起來。
蘇城是終點站,整個火車的人都在朝車門擠,蘇阮也是其一。
她背着帆布口袋,艱難地隨着洶涌的人流往前移動,剛踏上月台,不知道被誰一推,她一個趔趄,身體一歪,就往旁邊倒。
“小心”
伴隨一聲低沉磁性的的男聲,一只大手從身後摟過來,牢牢將她抓住。
只是不巧,那手掌抓的位置實在是……呃,不可描述。
蘇阮抬起頭,驚愕地睜大眼睛。
她看到的是一張黑中透紅的國字臉和一雙炯炯有神深邃的眸子。
“抱歉。”
等蘇阮站穩後,顧振國觸電般的鬆開右手,將她往旁邊空地一拉,耳廓發燙,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他抓住了什麼?
對方明明穿的是一身藍布襯衫配藍布褲子,戴着藏青鴨舌帽,他還以爲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呢。
事發突然,他只是習慣性地以最快的速度伸手,完全沒考慮到部位什麼的。
再說了,抓一個大男人的胸口,有什麼不妥啊?
可停留在指尖的感覺,明明白白告訴他,他抓住的是一個姑娘。
是的,是個姑娘,還是個發育特別好的姑娘。
不過,幸好此時是傍晚,光線昏暗,大家都匆匆忙忙地急着趕路,誰也顧不上誰。
顧振國喉結滾了滾,面上卻不顯,一本正經解釋。
“同志,不好意思,剛才看你要摔倒,一時情急,我就伸了手。那個,我不知道你是女同志……。”
他舉了舉拿着軍綠色口袋的左手,意思是只有一只右手閒着,所以只是順手一抓。
蘇阮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這個人一身綠軍裝,是個當兵的,看樣子職位還不低,怎麼臉皮這樣厚?占了她那麼大一個便宜,居然當沒事人似的。
她沒注意到的是,顧振國微微發紅的耳廓和緊張得握緊的拳頭。
只不過常年的部隊生活,讓他帶着與生俱來的的鎮靜以及皮膚黑紅不顯而已。
雖然周圍人來人往,但暮色昏沉,幸好沒人看到她臉上的窘迫。
而且,她還急着回家,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
事實上,也沒法計較。
孤身一人坐火車,爲了安全,她特意假扮成男的,人家救她的時候,也確實是不知道她是女的,才這麼隨手抓的。
蘇阮抿了抿唇,逼着自己迅速冷靜,但還是忍不住朝顧振國瞪了一眼。
“謝謝同志出手相救。只是不巧,我今天還有急事,以後有機會再報答您的“救~命~之~恩”,再見!”
蘇阮幾乎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說出“救命之恩”四個字,顧不上疼痛的胸口,她頭也不回地朝出站口跑去。
看着那個慌亂逃跑的背影,顧振國捏了捏手心,眸光深沉。
雖然打扮得像個小夥子,但那張小臉他做夢都忘不了。
鵝蛋臉白皙透明,鼻子小巧而精致,杏眼水汪汪的。
明明氣得直瞪眼,卻讓他感覺像是小貓在他心尖撓癢癢,說話的時候櫻桃小嘴一張一合,莫名讓人有狠狠含住的沖動。
還有那停留在手心的感覺,像極了部隊食堂張師傅做的的大肉包子,又酥又軟。
來之前,那幫葷素不忌的糙老爺們就一個個嘖嘖稱羨,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蘇城風景好,養的姑娘也格外的水嫩,他顧振國要一飽眼福了。
走在蘇城的街道,顧振國頭還暈乎乎的,時不時的掏出右手看看手心,好幾次不是不小心撞到行人就是差點撞到樹。
一直到躺在黨校招待所的單人床上,他還在發愣。
白,真是他媽的白;嫩,真是他媽的嫩;軟,真是他媽的軟。
那張巴掌大的鵝蛋臉,一直在他的腦海裏晃啊晃!晃得他一晚上翻來覆去都沒睡好覺。
長大了,長開了,比兩年前更好看了!
此時的棉紡廠家屬院內,彎彎曲曲的小巷深處,有一處小院亮着燈。
踏踏踏踏。
還沒進院門,蘇阮就急急喊起來。
“媽,老蘇,你怎麼了?”
聽到寶貝女兒的聲音,阮明軒和蘇梅齊齊從屋內沖出來。
“軟軟,我們家的乖乖囡囡,你可回來啦!”
看到老媽依舊生龍活虎,蘇阮迷茫地睜大眼睛。
“咦,媽你沒事啊?怎麼老爸發電報說你生病了,讓我趕緊回來?”
“先進屋,進屋再說。”
蘇梅神秘兮兮地把蘇阮拉進屋內,給她倒了一杯水。
阮明軒則忙不迭地從廚房端了一碗清湯面放在蘇阮面前。
“媽給你找了一門好親事,男方就這幾天在蘇城,所以才讓你爸發電報催你趕緊回來,抓緊時間見個面。”
蘇阮正樂呵呵地從碗底挑出一顆荷包蛋,朝一旁的老爸眨眼睛。
老阮知道她愛吃荷包蛋,所以每次煮面都會煎個荷包蛋藏在碗底,這已經成爲他們父女倆心照不宣的秘密。
猛一聽到這話,她嚇得筷子都沒拿住,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相親?”
“對,相親。男方是我們車間劉主任的侄子,聽說他是部隊上的宣傳幹事,有文化人也長得斯文,劉主任想給他在廠裏找個知根知底的姑娘。”
“媽,你女兒我才剛成年,還沒好好享受生活呢,我才不要嫁人!爸,你也不勸勸我媽?”
瘦瘦高高的阮明軒扶了扶大黑框眼鏡,一向寵愛女兒的他這次堅定地站在媳婦一邊。
“軟軟,爲今之計,想要不下鄉,唯一的辦法就是趕緊找個好男人嫁了,那個小劉,爸爸遠遠看過一眼,長得蠻斯文的。這事聽你媽的,她挑男人的眼光準。”
“下鄉怎麼了?,姑姑家就在鄉下,我又不是沒去過?”
蘇阮彎腰撿起筷子,去門口倒水沖了沖,不在意地問。
“你懂什麼?又不是把你分到你姑姑那?萬一把你分到哪個深山野林,再被哪個又窮又老又醜的莊稼漢子霸占,你這一輩子就完了。”
蘇梅急得眼冒金星,嗓音不由得尖利起來。
這個女兒從小乖巧,長得還如花似玉,真要下鄉,簡直是一只小白兔掉進狼窩。
老媽這一吼,把蘇阮也嚇住了。
她不是沒聽過前些年下鄉的女知青,很多都在當地成了家。
起初,她還以爲是你情我願。
後來,隱隱約約聽說,有的確實是因爲條件艱苦實在熬不住,但更多的是被人強迫被逼無奈,還有被拐了莫名其妙消失的……
外面亂的很,這也是她這次坐火車回來,假扮成男人的原因。
火車上有拐子,單獨出行的年輕姑娘,一不小心就被拐了。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蘇阮緩緩放下筷子,嘆了口氣。
“知道了,媽。我不下鄉,我去相親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