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矛盾的沖突,讓夜宸的情緒變得極不穩定。
他既無法忽視沈詞身上那種吸引他的特質,又無法接受自己可能會被這樣一個強加給他的女人所吸引。
臘八宮宴,皇室宗親齊聚。
殿內燭火輝煌,一派和樂融融。
沈詞依例坐在夜宸身側,舉止得體,言談有度。
帝後駕臨時,她起身相迎,聲音清亮,“父皇、母後萬福金安。”隨即行了一個標準無可挑剔的禮,那從容不迫的姿態,引得幾位宗室長輩連連稱贊。
“太子與太子妃,真是伉儷情深,羨煞旁人啊。”
“正是,郎才女貌,看起來真是般配得很!”
夜宸聽着這些贊譽,唇角卻扯出一抹譏笑,帶着嘲諷的意味,並未應和。
宴席過半,絲竹聲稍歇,坐在一旁的林藿藿忽然起身上前。
她手持酒杯,對着沈詞微微一拜,“太子妃娘娘,妾身敬您一杯,娘娘今日在梅園所作的那首詠雪詩,實在是清新脫俗,令妾身欽佩不已。”
沈詞微微頷首,端起酒杯,正要回應。
就在此時,林藿藿手腕突兀的一顫,整杯琥珀色的酒液盡數潑灑在沈詞的衣袖上,迅速暈開一大片污漬。
“啊呀!”林藿藿驚呼一聲,像是受了驚嚇般往後退了半步。
手中的空酒杯也順勢“當啷”一聲落在光滑的金磚地上。
她立刻垂下頭,“太子妃娘娘恕罪!妾身,妾身方才手滑,確是沒拿穩,絕非故意冒犯娘娘。”
宴會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於此。
夜宸臉色驟然一變,周遭空氣仿佛也隨之凝固。
不等沈詞開口,他已冷聲斥道,“太子妃!宮宴之上,衆目睽睽,你竟如此毛躁,承接杯盞都不穩當,成何體統!”
他目光掃過沈詞沾染污漬的衣袖,語氣越發的重,“平白掃了父皇、母後與諸位宗親的興致,還不快下去更換!留在這裏徒惹笑話麼?”
這一字一句鑽進沈詞的耳中,她倏然抬眼,徑直對上他的視線,那雙眼睛裏,此刻沒有絲毫公允與溫度,只有毫不掩飾的偏袒。
“無妨,詞兒,”皇後打着圓場,“快帶太子妃下去更衣。”接着朝身後的侍女使了個眼色。
殿內頓時鴉雀無聲,方才宗親們的贊美之詞仿佛成了絕妙的諷刺。
沈詞低下頭,微微屈膝,“殿下訓誡的是,是妾身失儀,擾了大家的興致,這便下去更衣。”她的聲音異常平穩。
起身,離席,沈詞一系列動作依舊行雲流水,維持着太子妃的體面,侍女錦書連忙跟上,陪着她一步步走出這喧鬧的大殿。
而不遠處的夜宸,目光卻下意識的追隨着那抹身影,直至她消失在殿側的偏門處。
他握着酒杯的手無意識的收緊,隨即又像意識到什麼般驟然鬆開。
夜宸轉回頭,臉上已然換上溫和的神色,對依舊惶惶不安的林藿藿緩聲安慰着,“不過一件小事,無需掛懷,濺溼了衣裳,換過便是,你也起身吧,莫要再跪着了。”
“是,謝殿下體恤。”林藿藿怯生生的回應。
宮宴後的那幾日,東宮內倒是平靜了不少。
這日,夜宸與林藿藿攜手從小花園走過來,笑聲一路傳開,路過儀安殿時,沈詞正從內室走出,在門檻內停住了腳步。
“殿下,這東珠真是光華奪目,賞給妾身,實在是太過貴重了。”林藿藿伸出手,搖了搖戴在手腕上的珠串,聲音甜得發膩。
夜宸的目光卻越過她,精準鎖在站到儀安殿大門口的沈詞身上,故意說道,“不過是個玩物,你喜歡就好,你膚色白皙,最襯你。”
林藿藿順着夜宸的目光看到了沈詞,“姐姐,真巧!”她挽上夜宸的手臂。
“殿下新得了一串東珠,可我覺得這串子和姐姐最相襯。”說着便取下戴在手腕上的那串珠子,試圖遞給沈詞。
沈詞卻只是微微屈膝,聲音聽不出半分醋意,“不必了,林側妃留着就好,殿下,妾身正要前往庫房清點物品,先行告退。”
她甚至沒有多看那東珠一眼,便側身從他們身邊走過。
夜宸看着她毫無反應,突然像個幼稚的孩童一般,提高了音量,“藿藿,晚膳想用什麼?讓小廚房單獨給你做,你近來清減了些,得多補一補。”
“但憑殿下做主。”林藿藿軟糯的應和了一聲。
沈詞的腳步卻未因這些話有絲毫停滯,挺直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路的盡頭。
只有跟在她身後的錦書看見,在她轉過彎,確認離開身後人視線的那一刻,伸手輕輕扶住了冰涼的牆壁。
夜晚,儀安殿內。
沈詞坐在鏡前,錦書爲她卸下頭飾,“太子殿下也太偏心林側妃了一些,今日那東珠,分明是宮裏一早送來,說是給娘娘您的年禮!他轉手就賞給了林側妃,還說出那樣的話!”
“錦書,慎言,切不可妄議太子殿下。”她打斷了話。
“您日日操持東宮事務,對殿下更是盡心盡力,可殿下他一點也看不到,只會變着法兒的傷您的心!”
沈詞抬手,輕輕按了按心口,真是悶得發慌。
“我有些冷,你再去拿個手爐來。”
“是!”錦書擔憂的看了她一眼,終是無聲退下。
而在書房那頭,夜宸煩躁的擲下手中的書卷。
“她怎麼樣了?”
內侍躬身回報:“殿下,太子妃娘娘已歇下了,聽聞娘娘今日從庫房回來後,就未再出過門了。”
夜宸臉色更暗了,想要問點什麼,卻又猛的一揮手,“下去!”
她永遠都是這樣,像一潭死水,無論他投入什麼,都激不起半點漣漪。
內侍退下後,一邊走一邊嘀咕,太子殿下真是越來越難懂了,明明就是關心太子妃的!接着又覺得自己多了話,用手拍了兩下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