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霍庭鈞跟沈晚意並肩走在長廊之上,面色有些陰沉。
二人穿廊過院,到了霍霆鈞從前的住處。
霍霆鈞看着周遭一切事物如舊,未免有些感慨。
沈晚意進了屋,替他用熱水絞了帕子,雙手遞給他。
溫熱的帕子敷在臉上,連日的疲憊好歹鬆快不少。
霍霆鈞看着沈晚意,
他心中十分復雜,
既有些怨她放在外那般不動聲色地咄咄逼人,
心中又對這個模樣清豔嫵媚,動作款款低眉的夫人有些愧疚。
他的確是棄她而去,又拿了她的嫁妝打仗。
如今歸來,又帶了個青梅。
沈晚意要保全她自己,似乎也沒什麼不對。
況且......
霍庭鈞本不願再回憶那一夜,可思緒卻控制不住地飛回了三年前那一夜。
紅帳旖旎,他與她有過肌膚之親。
在西北三年,他沒碰許晴柔。
他答應了許晴柔要將她明媒正娶,讓她父親官復原職。
他要讓她風光嫁到霍家,再碰她的身子。
可畢竟血氣方剛的年歲,午夜夢回,常常不由自主夢見那一晚旖旎。
女子被他遮了臉,雪白肌膚陷入紅色的錦被之中,任他予取予求,聲音綿軟。
如今夢裏人驟然有了清晰面孔,他心中升起一絲異樣,臉不由自主地有些發燙。
他本以爲沈晚意會恨他,那般折辱的行徑,沈晚意也應該恨他。
可眼前人淡得像融化在春日裏的雪,她看向他,目光毫不躲閃。
霍庭鈞忽然開口:
“若非父親逼迫,你我本不該結緣。
你定然也知道,我心中只有晴柔一個。
三年前我已經與你圓房,你未能生子,本就是天意。”
霍庭鈞又道:
“沈晚意,你大了晴柔足五歲,一把年紀了,日後切莫跟她爭風吃醋。
只要你待她和善,我定不會虧待你。”
沈晚意抬頭看着他。
霍庭鈞開口:
“我與晴柔是青梅竹馬的情分,我豈舍得她低服做小?
日後......我想爲晴柔在陛下那求一個平妻,
你收一收心,也好好地當你的侯府夫人。
只要你不刁難晴柔,我自然也不會虧待你。”
沈晚意垂眸,心中升起一點淡淡的哂笑。
蠢貨。
且不說他若真求了,整個京城的人該怎麼看他這個新貴。
就說霍家沉寂了兩代,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功勳。
又趕上新帝登基,正是洗牌用人之際。
霍霆鈞不拿着這功勳,給自己手下的將士和霍家子弟提官階,培養親信人脈,卻只想着給許家一個外姓平反。
又急又短視。
當年皇帝剛剛即位,許大人便寫詩暗諷皇帝不尊兄長,爲皇帝所不滿。
如今即便能允了霍庭鈞的請求,無非是覺得許家掀不起風浪,又念他立功,賣他一個面子。
若是這時候又要娶許家嫡親小姐爲平妻,那便有所不同。
剛給你一點權力你就急着拋妻棄子,如此心性不穩,豈能重用?
沈晚意只是不語,她瞧着面前的丈夫。
霍庭鈞高大英俊,眼中帶着些意氣風發的少年氣。
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有些許躲閃,不知是愧疚還是心虛。
到底稚嫩了些,霍庭鈞在外能建功,可拿着籌碼回京這第一步,恐怕就要走錯了。
可錯與不錯,是他自己選的,沈晚意原本還想提醒他幾句,可如今他這副態度......
沈晚意看着他,試探道:“爲賢妻者亦如爲賢臣,夫君有錯,妻若不諫,便是不忠。不知侯爺是否想聽聽妾身的忠言?”
霍庭鈞微微蹙眉:“......你說。”
沈晚意緩緩開口:“此時向陛下求許大人官復原職,又娶許家女,並非合宜之計。
夫君如今方得陛下賞識,需珍惜君恩,保全霍家,切莫引得陛下多想......”
霍庭鈞皺眉:“你久居閨閣,朝中之事又懂幾分?便是不喜晴柔,也不必拿陛下壓我。”
沈晚意眼眸微動。
她諫過了,他不聽,那她便不管了。
“......是妾多言,一切聽侯爺吩咐便是。”
***
霍老將軍如今尚在東南任職,未必能在年前回京,一封家書寄到了霍霆鈞手中。
信中言已經得知霍庭鈞封侯受賞,勸他此時萬萬不得掉以輕心,狂妄自大。
京中不比邊關,言辭萬萬需謹慎。
信中只隱晦地提及了一句新帝與先帝不同,需更加小心侍奉。
寥寥兩頁,最後還叮囑他要善待沈晚意,凡事多聽她言。
許晴柔趴在書桌邊,陪着霍庭鈞一起看了這信,看到最後幾行,臉色越看越沉。
霍庭鈞在燈下着自己的小青梅,目光帶着溫柔:“莫怕。”
霍庭鈞不善言辭,對許晴柔卻從來說到做到。
西北苦寒,他遠赴西北,也是爲了護許晴柔周全。
許晴柔臉色並不好看。
白日見面,她分明看出霍庭鈞看沈晚意時,神色驟然變了一瞬。
雖立刻變了回去,這一眼的一幕仍舊被她捕捉到了。
她低聲道:“鈞哥哥,我想爹爹了,也想娘親。”
霍庭鈞有些心疼地瞧着她,許晴柔長到十八歲,從未離開過父母。
如今卻願意爲了他獨自離開父母跟他回京。
霍庭鈞道:“你放心,我定向聖上請旨意,讓許伯父官復原職,再請旨娶你爲平妻。”
許晴柔一怔:“平妻......爲何是平妻?你不是要娶我爲正妻麼?”
霍庭鈞開口:“平妻即是正妻,沈晚意這幾年助我良多,若是我休了她,恐惹宮內外貴人不悅。”
許晴柔眼圈頓時紅了一片:“霍庭鈞,你騙我!說好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怎的變成了平妻!誰要跟她平!”
霍庭鈞蹙眉沉默:“晴柔,茲事體大!
我向聖上請旨將許伯父調回京城,本就會惹朝中人議論。
若是得了戰功再休發妻,日後我在京中寸步難行......”
許晴柔開口:“你既對我有情義,你替我爹上書,本是應該的,哪裏像你說的好像施舍我家一般!誰稀罕你的施舍!”
霍庭鈞低聲勸道:“是,的確是我應該!
只是如今這是京中,不比西北。
在西北,大事小情我都能做主,在這裏,一舉一動都有一萬雙眼睛盯着......”
許晴柔紅着眼圈冷笑道:“和我想得一般,你一回京就變了!
此前還說若有機會便休了沈晚意,如今就成了平妻!
今日下午你瞧她的眼神,當真清白?......也是,你二人......本就不清白。”
霍庭鈞臉色漲紅,咬牙道:“父母之命,我能如何?難道你要我背上不孝的名聲?”
“你能如何?你便是不碰她,她還能撲上來強迫你不成?
霍庭鈞,你早就不幹淨了,從前你分明說,要等我長大,可如今呢?”
霍庭鈞壓着聲音:“京中貴胄子弟你又非不知,誰不是十四五歲便養着幾個通房?
我本已經潔身自好,除了沈晚意那一晚,再沒碰過別人!
這三年我珍重你,也從未碰過你一根手指!
便是這般,你還是將這件事拿出來,反反復復地來埋怨我。”
許晴柔臉上帶着眼淚:“我就是要說!這是你欠我的!”
霍庭鈞聲音重了幾分:“許晴柔!”
許晴柔瞪大了淚眼:“......你遷怒於我?”
霍庭鈞的火氣頓時啞了:“我不是......晴柔,晴柔你聽我說......”
許晴柔已咬着牙拂袖起身,剛走了不過三步,便被霍庭鈞攔了下來。
霍庭鈞低聲道:“柔柔,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你莫要生氣。”
許晴柔抱着手臂:“那你該如何?”
“......”
許晴柔冷冷道:“不休她沈晚意也可以,要她爲妾,我爲妻,”
霍庭鈞開口:“我與她有媒妁之言,我霍家定不能欺她,與她相敬如賓便是。”
許晴柔眼神閃過一絲不甘:“相敬如賓?那是什麼意思?”
“我日後也再不碰她,只跟她有夫妻之禮,再無夫妻之實。”
“......平妻。”許晴柔聲音發顫:“霍庭鈞,你說要護着我一輩子,如今就這般待我?
你豈能讓我跟那個女人平起平坐?你騙我!”
霍庭鈞眉頭皺了幾分,聲音多了幾分壓抑。
“那柔兒想如何?”
許晴柔咬牙:“......便是不能把沈晚意趕出去,也要她爲妾,我爲妻,叫她伺候我。
否則豈能看出你待我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