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六福這時候抬起頭:“奶奶回來還給我們發糖了,一人一顆糖,那糖是橘子味的,好吃!”
他砸碎了,分開吃,本來想着一天吃一小塊的,但他吃完了還想吃,吃着吃着他的糖就見底了,那塊糖紙都被他來來回回舔了好幾遍,還不夠,他還想吃,爸媽要是得了奶奶的糖,應該會分他一點。
早一步回來的楊七菊、楊八海:“哈?還有這事。”
六福點了點頭:“對啊,我和文盛、文惠都吃了,大嫂、姐姐也吃了,你們也有。”
他掏出自己兜裏的糖紙給他們看,這下他們都信了。
楊大山笑了:“是你們小孩一人一顆。”
他們都多大了,還吃什麼糖。
楊巧映這時候走了過來:“不是小孩,是家裏人人有份,一人一顆嚐嚐味,也別光顧着給孩子,他們都有,自己吃吧。”
不是她不想大方一人給個幾顆,是大方不起來,這糖壓秤,她已經拿出來一半多了。
說着,楊巧映給剛回來的人都塞了一顆,包括楊八海。
楊大山拿着不好意思自己吃:“我都當爺爺了還吃什麼糖。”
楊巧映:“你當太爺爺了也是我兒子,你吃吧,上了歲數能吃好東西的次數可沒有他們多。”
楊大山頓時感覺這顆糖沉甸甸的,壓的他手重,嘴角不自覺咧開,這話沒錯,他當太爺爺了也是媽的兒子。
這糖媽讓他吃,那他就不給孫子孫女了。
他解開,塞到了自己嘴裏,看到陳紅秀拿着糖在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直接幫她做了決定——拿過來,解開糖紙,塞她嘴裏。
陳紅秀這才回過神來:“你這是做什麼,我想着分給文盛文惠呢。”
好甜啊。
她好像也很久沒吃過糖了。
楊大山:“大家都有,你也嚐嚐。”
周水冬拿着自己的那顆,看五個女兒媽都沒給,問六福:“你姐她們都拿了?”
六福點頭:“是啊,我和姐姐都吃了。”
周水冬:“她們有沒有分給你吃?”
六福咽了咽口水:“沒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姐姐們糖都吃了,而且很快人又跑了,都沒機會讓她們分他一點。
周水冬雙手叉腰:“嘿,這些丫頭,就只顧着自己了!不知道弟弟最小,要讓着點嗎!”
五姐妹中唯一在場的二丫:“……”
她什麼都沒聽到!
楊七菊欣賞着漂亮的糖紙,愛不釋手:“這種糖果我在副食品店裏看到過。”
這也是楊巧映會拿出來的原因,如果是超出這個時代的東西,她是不會拿出來的。
楊老四見狀,也把糖放到了自己嘴裏,但周水冬不舍得自己吃,她看着兒子眼巴巴的樣子,遞給了他:“媽這顆給你,你吃吧。”
六福緊緊攥着糖,臉上笑開了花:“謝謝媽!你對我真好,我以後長大了也給媽買糖吃。”
周水冬趕緊應了一聲:“哎!好,媽等着。”
看着兒子滿足的樣子,周水冬覺得這比自己吃糖還要甜。
這時候院外面有小孩在轉悠:“六福、六福!你在不在家?”
這是鄰居家的小孩。
周水冬趕緊扯住兒子的手臂:“你當沒聽見,別去開門,知道嗎?”
六福當然知道:“我哪裏都不去!”
要是讓他進來了,就要分好吃的給他了,他不想分。
而他不回應,那邊聽到動靜的大人就會把孩子拉走。
這也是大家的默契了,小孩子不懂事,大人可不能不懂事,當然,總有些不懂事的大人,好在他們家鄰居沒有那樣的極品。
陳紅秀眼尖,看到了二丫手邊新的湯罐:“這是什麼?”
楊二丫:“奶奶今天帶回來的,她去公社看大夫了,這是大夫開的藥。”
一聽這話,楊大山立刻走到楊巧映跟前,着急地上下打量:“媽,你有哪裏不舒服?”
楊巧映嘆了一口氣,“我身體沒勁,大夫說我之前損耗過多了,要養養身體,給我開了幾服藥,這事我正要和你們說,我要請一段時間假,就不下地,在家裏幹點雜活。”
這時候沒有不下地的說法,那是態度的問題,那是思想不過關,你可以偷懶、可以請假,但你不能堂而皇之的躺在家裏,什麼也不幹,當被伺候的老封君。
楊大山鬆了一口氣:“沒其他毛病是吧。”
楊四河也湊上前來:“媽,你早說今早就不會讓你一個人去了。”
楊巧映感受到他們的關心,有些不自在:“本來就少了我一個人的工分,還要請假,掙的工分就更少了,而且我又不是動不了。”
要是平時,楊八海早就湊上來獻殷勤表示自己的關心了,但現在他愣在原地,媽……不是被他氣病的吧?
他今天去到學校沒和他對象說家裏不同意的事,還想着要怎麼說服媽,現在媽居然病了,這讓他怎麼開口?
楊大山:“媽,你有哪裏不舒服一定要跟我們說,家裏的活也不用幹,家裏那麼多人,有什麼事讓我們來。”
他們家早就不是當初人丁單薄、必須賣死力氣去掙工分的時候了。
陳紅秀:“對對對,媽,家裏的事都有我們呢。”
周水冬自然不能只看着大嫂表現,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媽,我讓四丫都跟着你,有什麼事你吩咐她幹,她幹不了她會來喊我。”
楊巧映:“我還沒到走不動道的時候,好了,這事就這麼定了,你們忙去吧。”
今天大家落座都比以往迅速,今晚可是有魚湯和豆腐吃呢!
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啊。
什麼叫手快有手慢無?眼前的場景很好的詮釋了這句話,筷子都使出殘影了。
一陣希裏呼嚕,大家都吃美了。
就是少了些,一下就見底了,不過癮。
但想要過癮,就有點太難了,過年都不能敞開了吃呢,這不年不節的,有的吃就不錯了。
天徹底黑了,楊家陷入寂靜,只有蟲鳴在鍥而不舍的表示存在感。
房間裏,楊四河跟周水冬還沒睡着,周水冬看五丫和六福都睡沉了,輕輕拍了拍楊四河的肩膀:“你說,今天媽是不是被老八給刺激的,買了那麼多糖,還買了那麼多豆腐。”她今晚吃的很滿足。
楊四河翻了個身:“除了老八那事還有什麼事,媽今天沒提二哥,應該是她連二哥那都沒去,肯定是被老八給氣到了,你想想,那可是二百塊錢,省下來我們天天吃豆腐都能吃一年了。”
周水冬笑了:“天天吃豆腐,哪有那麼好的事,這要花錢買的。哎,你說老八死心沒有?”
楊四河自信一笑:“那還用問,肯定沒死心,他做夢都想去公社當個工人,除了這個途徑他還有別的辦法?不是哪個城鎮戶口的姑娘都會看上他的,不過媽一說病了,他今天不敢再開口了。”
他閉上眼:“你安心吧,媽穩得住,他想翻天翻不起來。”
周水冬也閉上眼:“那倒也是,看今天媽分糖的時候,他眼巴巴的,也只分到了一顆,今晚媽一塊豆腐都沒多給他,他也不敢吭聲。”
楊四河嗯了一聲,有點欣慰:“要是之前他就要纏着媽死勁磨了,現在看他還是懂事了一點,歲數沒白長。”
周水冬睜開了眼睛:“哈?”懂事?這跟老八有關系嗎?
她忍不住笑了:“得了吧,我跟你說,沒幾天他就會上躥下跳,非要磨到媽答應不可,我跟你說,媽萬一心軟答應了,你一定要站出來表示反對,同樣是兒子,憑什麼老八娶媳婦要花那麼多,要花也行,媽補一份給我們!”她當初結婚的時候一袋糧食就進門了。
楊四河:“……”他打起了呼嚕。
周水冬:這麼快就睡着了?!
楊老四兩口子在討論楊八海的事,另一頭楊巧映也在想着楊八海的情況。
她之前說的那些話表達了態度,但說得還不夠,她倒是沒有指望改變一個人的本性,但該說的要說。
如果楊八海還耐得住性子,就再晾他兩天,要是他耐不住了,直接告訴他也無妨。
她不能簡單粗暴的說一個不答應就把這事兒結果了。
雖然這個小兒子是自私,但原主沒想過不再管他,這還是原主的兒子。
楊八海的耐性並不好,第二天楊巧映剛打開房門就看到了在門口蹲着的楊八海,眼下的黑眼圈相當矚目,可憐兮兮的樣子讓她幻視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只犯了錯的金毛。
“媽,我跟你認錯,你身體一定要好好的,昨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着,你嚇到我了,你有哪裏不痛快沖我來,你揍我吧,我不跑。”
爲什麼原主會比較疼楊八海呢?
除了他是老小之外,就是他這張嘴能說會道,能把原主哄得高高興興的。
這話哪個當媽的聽了心裏會沒有感觸。
她嘆了一口氣,目光復雜,“你呀,以後說話做事前多想想,不是一直都有人在背後給你擦屁股的。”
楊八海沒有錯過她的任何反應,有些失望。
媽怎麼不上手揍他呢?
力道再重點他也沒關系的,但媽就這樣靜靜的站在那裏看着他,什麼也沒做,讓他渾身都不自在。
他希望媽能揍他一頓出出氣。
拿棍子也行。
楊八海:“媽,我還沒有想好怎麼跟我對象說,我該怎麼辦?”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楊巧映點了點頭,“既然你提到這事兒了,我就再跟你多說幾句,你知道你大侄子二侄子娶媳婦我給了多少彩禮吧?”
這並不是什麼秘密,他大哥兩個兒子娶親給的聘禮都是三十塊,這在村裏屬於中上,大部分人結婚聘禮是二十塊左右。
除了這三十塊錢,家裏提供了一間單獨的房間,裏面的家具也是配齊了的,這方面他們占便宜,因爲他們家有個學了三年木匠的長孫,簡單的家具都會做,而這,在他們村的條件已經算不錯了。
不是哪家新人結婚都有自己單獨的房間、配齊的家具的。
楊巧映:“你說的二百是不用想了,你要是樂意上門我就把你當女兒一樣嫁出去,你要是不願意上門,家裏就跟你兩個侄子那樣起一間屋子,家具也一樣,聘禮這方面,你是他們兩個的叔叔,我給你多加二十,多了也沒有。”
頓了一下,楊巧映繼續開口:“還有一種選擇,現在這筆彩禮給不起,要是你們情比金堅,能等下去,那等個十年八年,你攢夠了彩禮也行,我不會反對。”畢竟才十六周歲,等十年也才二十六歲而已,依舊是年輕人。
但這不符合楊八海的意願,他覺得媽在開玩笑:“那怎麼行,而且拖不了。”那樣他不就是要回來種地?悅悅那邊也不會答應的,她都變成老姑娘了,會被人指指點點。
“如果女方都接受不了,你們只能分開,沒多久你們就要參加初升高考試了,你沒考上又找不到工作,就回來下地掙工分,到時候我再讓媒婆給你說一門親事,如果你不想回來下地掙工分,那你要麼在這段時間另外想辦法,要麼和你七姐一樣,把成績提上去。”
現在小升初、初升高都要考試,還要審核背景、他們家是貧農出身,她也願意供子孫讀書,那麼卡住他們的就是成績了。
楊八海睜大了眼睛,腦子裏回蕩着重點:五十塊彩禮、回來下地掙工分!
他整個人跟石化了一樣蹲在那裏,不願接受現實。
楊巧映給他消化的時間,“你好好想想吧,你也長大了,這是你的人生大事,由你來決定。”
她可沒有那個本事爲他兜底,一下掏出那麼多錢。
而且,她深刻懷疑,這二百塊只是個開始,估計還要買多少條腿的家具、大件,要是在公社安家還要在公社租房……
在門口偷聽的楊七菊見媽走了,走進來同情地拍了拍楊八海的肩膀:“小弟,要七姐給你補課嗎?你請我吃糖我就給你補課,不然你可就要回來下地掙工分了。”
在她看來那藍悅悅是鐵定會分手的,這一分手,小弟又考不上高中,找工作無望的情況下,他只有回來下地這一條路。
這條路可不好走啊。
她繼續安慰:“你放心吧,就憑媽願意掏五十,你回大隊後不愁找對象。”
二三十才是他們大隊的普遍行情,五十塊已經是中上了。
“媽對你夠好了,你也不想想,媽就算答應了,哥嫂他們也不會答應的。”
楊八海連忙搖頭:“我不會回來下地的!”
他要想辦法說服悅悅,降低要求,他該怎麼說才能讓她答應?
至於說上門當贅婿這事兒,他壓根就不考慮。
他見過別人家的贅婿,那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
至於七姐說給他補課……他苦下臉,就剩一個多月的時間了,能來得及嗎?
楊七菊看他這兩眼發蒙的樣子,拍了拍他的頭,然後被他下意識的拍掉,楊七菊也不在意,“你可要早點下決定,你要是拖太晚,補課的時間都沒了。”
楊七菊子是希望他能一起考上高中的,不單單是上下學有伴的緣故,要是只有她一個人考上高中,她敢肯定四嫂又要嘀咕許久她念那麼多書浪費錢的話了,有小弟在還能分攤一點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