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盛夏,梧桐樹葉把整座城市捂得密不透風。十六歲的林溪抱着剛打印好的數學試卷,站在市圖書館三樓的自習區門口,第三次確認手機屏幕上的信息——"幫我取放在靠窗第三排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謝啦老妹"。百葉窗將陽光切割成條狀光斑,在地板上拼出流動的馬賽克圖案,隨着穿堂風微微晃動。空氣裏浮動着舊書頁特有的黴味、消毒水的清冽氣息,還有窗外飄進來的梔子花甜香,三種味道在午後的高溫裏發酵成奇妙的混合體。
中央空調發出低沉的嗡鳴,與窗外此起彼伏的蟬鳴形成奇妙的二重奏。林溪數着地磚上的光斑移動軌跡,突然聽見"啪嗒"一聲輕響,是隔壁桌女生的筆滾落到地上。她下意識轉頭,正好看見那個穿着藍白校服的男生彎腰去撿,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挺直的背上投下深淺不一的條紋,像某種神秘的光影密碼。
她踮腳張望的瞬間,撞進一雙正在翻動書頁的眼睛裏。男生穿着洗得發白的藍白校服,袖口隨意卷到手肘,露出半截骨節分明的小臂。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睫毛上投下細碎陰影,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鏡滑到鼻尖,他卻渾然不覺,手指還在《電磁學通論》的公式旁畫着圈。書頁邊緣已經卷起毛邊,顯然是經常翻閱的樣子。(這人看書怎麼比我哥打遊戲還專注?睫毛也太長了吧...他看的什麼書啊,封面上全是鬼畫符一樣的公式)
不遠處的飲水機發出咕嘟咕嘟的灌水聲,某個男生壓抑的咳嗽聲,還有管理員推着書車經過時輪子摩擦地面的聲響,這些細微的動靜都沒能打擾到他。林溪注意到他桌角放着一個印着市一中校徽的保溫杯,杯壁上還貼着一張快要脫落的物理競賽集訓營貼紙。
"同學,請問這裏有人嗎?"林溪的聲音比蚊子還輕,剛出口就被空調風吹散了一半。她緊張地絞着衣角,感覺自己的聲音在空曠的自習區裏格外突兀。
男生抬頭時眼鏡徹底滑落,他手忙腳亂接住的樣子讓林溪噗嗤笑出聲。這聲笑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原本平靜的表情裏漾開漣漪。他推回眼鏡的動作頓了頓,喉結滾動着吐出兩個字:"沒人。"他的聲音帶着剛從書本世界抽離的沙啞,像被砂紙輕輕磨過。(完了完了,我居然笑出聲了!他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他的耳朵尖好像紅了...)
林溪趕緊拉開椅子坐下,金屬椅腿與地板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她把數學試卷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盡量不發出聲音。眼角餘光卻不受控制地飄向隔壁座位,看見男生重新低下頭看書,只是握着書頁的手指關節微微泛白。
後來林溪才知道,這個連眼鏡都戴不穩的男生叫江熠,是市一中高二的物理競賽生,也是她親哥林嶼最好的朋友。此刻他面前攤開的除了大學物理教材,還有半塊沒吃完的草莓蛋糕,塑料盒上印着隔壁街"甜牙齒"甜品店的logo——那是林溪每周六兼職的地方。蛋糕上的草莓醬已經微微融化,在白色奶油上暈開小小的粉色雲朵。(等等,甜牙齒的草莓蛋糕?上周六最後一塊被買走時,我好像見過這個背影...當時還跟閨蜜吐槽這人買蛋糕像在做物理實驗一樣認真)
自習區突然安靜下來,只有中央空調的嗡鳴在頭頂盤旋。林溪能清晰地聽見江熠翻動書頁的聲音,還有他偶爾用筆在書上做標記時發出的沙沙聲。她假裝認真看數學試卷,眼睛卻盯着試卷上那個鮮紅的"38"分發呆。陽光慢慢移動位置,爬上她的手背,暖洋洋的觸感讓她差點打哈欠。
"你是林嶼的妹妹?"江熠突然開口,指節敲了敲她懷裏試卷上的名字。林溪這才發現自己的名字被數學老師用紅筆圈了個圈,旁邊還批注着"上課又睡覺"五個大字,像個恥辱勳章一樣醒目。她慌忙把試卷往身後藏,臉頰燙得能煎雞蛋。(救命!爲什麼偏偏是這張試卷!他肯定覺得我是學渣了...完了完了,我英明神武的形象還沒建立就崩塌了)
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震耳欲聾,仿佛有無數只蟬在同時嘶吼。江熠看着她手忙腳亂的樣子,嘴角悄悄彎起弧度。他從筆袋裏抽出一支草莓味的棒棒糖,剝開糖紙遞過來:"給,賠罪。剛才嚇到你了。"糖紙撕開時發出清脆的響聲,在安靜的自習區格外清晰。
林溪猶豫着接過棒棒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觸電般縮回手。男生的手指很涼,帶着剛碰過冰蛋糕的寒意。她低頭看着那支粉白相間的棒棒糖,突然想起上周六下午,那個穿着藍白校服的男生站在甜品店櫃台前,認真比較草莓蛋糕和草莓慕斯的樣子。
"要這個。"當時他指着最後一塊草莓慕斯說,聲音和現在一樣帶着點沙啞。林溪記得他付完錢後,還站在店門口研究了半天蛋糕盒子上的營養成分表,那認真的樣子讓她印象深刻。
糖紙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林溪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想起上周在甜品店,那個穿着同樣校服的男生買走了最後一塊草莓慕斯,當時他低頭掃碼的側影,和現在眼前的人漸漸重合。(真的是他!原來那天買走最後一塊蛋糕的人就是他...世界這麼小的嗎?他居然喜歡吃草莓味的東西,和他高冷的樣子一點都不符)
她偷偷抬眼,發現江熠正看着她,眼神裏帶着一絲好奇。林溪趕緊低下頭,假裝研究那支棒棒糖,卻聽見他輕聲笑了出來:"你很喜歡草莓味?"
"啊?"林溪猛地抬頭,正好撞進他的視線裏。這一次她看清了他的眼睛,瞳孔是很深的黑色,像盛着夏天傍晚的夜空,"我...我在那家店兼職。"
江熠挑了挑眉,露出一點驚訝的表情:"甜牙齒?"他指了指自己桌角的蛋糕盒,"他們家的草莓慕斯不錯,就是糖分含量太高,不符合健康飲食標準。"
(誰吃甜品還考慮健康標準啊!這家夥果然是個怪咖...不過他記得我兼職的店,是不是代表...他對我有點印象?)林溪感覺自己的臉頰又開始發燙,趕緊撕開棒棒糖的包裝紙塞進嘴裏。甜膩的草莓味在口腔裏爆炸開來,稍微緩解了她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