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王朝,古凰行省,雲州城。
正值二月份初的寒霜傾瀉,將偌大的城池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白色雪衣。
此時,雲州城第二大氏族的‘張家’府邸內,一排排的丫鬟端着各色佳肴走入正殿大廳之中。
大廳內,所有的張家子弟還有直系族人,全都端坐在此。
他們相互推杯換盞,大聲笑談着,場面顯得格外熱鬧,此時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卻是看向了坐在家主副手位置的一個青年。
她眨巴着一雙大眼睛,對着身旁的母親說道:
“娘,那個人就是張雲瀾哥哥嗎?他長的好好看呀,就是看起來有點凶巴巴的。”
端坐在小姑娘身旁的那個少婦聞言,也順勢看了一眼那個方向。
只見在那個地方正坐着一個身穿白色袍服的青年,他的臉色平靜,雙手環抱在胸前,既不吃菜也不喝酒,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此人正是張家的長子長孫‘張雲瀾’。
當下,那個少婦就對着自己的女兒柔聲笑道:“你怎麼知道那個人是張雲瀾哥哥?爲娘記得,你好像都沒有見過他吧?”
小姑娘笑嘻嘻的說道:“因爲,整個大廳裏面,所有的族兄族老我都認識,唯獨那個大哥哥我從來沒有見過。”
“偏偏他還坐在家主伯伯的身側,這不就剛好能說明,他就是張雲瀾哥哥嗎?”
說着,小姑娘還驕傲的抬起了自己的小下巴。
少婦親昵的在小姑娘的頭上摸了摸,在就點頭道:“還是我們家萱萱聰明。”
“的確,那個人就是我們張家的驕傲,張雲瀾。”
“十年前,就是他代表我們張家前往龍首原戰場,並一舉平定了兩大帝國的混戰。”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個稚氣未消的少年郎了,而是我們大夏王朝最年輕的鎮國將軍。”
少婦說到這裏時,臉上都露出了自豪感。
畢竟,放眼大夏王朝將近八百年的歷史,什麼時候出現過二十八歲的鎮國將軍?
那個被稱之爲萱萱的小姑娘,在聽到母親的話後,眼中露出了崇拜之色。
可緊接着,小姑娘就又問道:“可是娘親,既然張雲瀾哥哥那麼厲害,爲什麼我們家的族譜上沒有他的名字啊?”
此話一出,頓時讓那個一臉自豪的少婦重新冷靜了下來。
她有些尷尬的說道:“這個嘛,爲娘也不清楚,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說着,少婦給小姑娘夾了一些菜品放到她的碗裏,然後哄着她趕緊吃飯。
這個舉動直接將母女倆的話題給掐斷了。
……
此時端坐在家主副手位置的張雲瀾,隨手端起一杯酒水就抿了一口,當下,他就扭頭對着另外一旁的一個中年人說道:
“爹,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休息了,你們繼續喝吧。”
說着,張雲瀾就準備起身離開。
但家主張永和卻是一把將他給按了回來,口中佯裝嗔怪的說道:“胡鬧!”
“今天這場慶功宴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你要是走了,我們這酒喝的還有什麼意思?”
這時坐在對面的二叔‘張青山’也跟着說道:
“對啊,雲瀾你在外征戰十年未歸,如今終於衣錦還鄉了,如果家族不給你好好慶祝一番,那豈不是顯得我們苛待了你?”
張雲瀾卻是面無表情的說道:“苛待倒不至於,畢竟和我小時候比起來,這些都不能叫事。”
此話一出,頓時讓張青山的表情有些僵硬,就連端坐在一旁的家主張永和,這時也將夾菜的筷子放下。
他深深的嘆息了一聲,扭頭看向張雲瀾詢問道:“雲瀾,你還在爲十年前父親逼你替你弟弟上戰場的事而生氣嗎?”
張雲瀾面無表情的說道:“父親身爲一家之主,需要考慮的事非常多,會做出當初那番決定,肯定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在其中,我作爲您的兒子,自然會理解。”
“但是,作爲一個活生生的人,我說我不惱火,那也純粹是扯淡。”
說着,張雲瀾就將一杯酒水灌入口中,辛辣之味頓時撲面而來,但他那握着酒杯的手也不由的緊握三分。
他的腦中回想起了十年前的種種畫面。
當時,黑山帝國與大夏王朝爆發了全面戰爭,皇帝緊急發布了全國征兵令,凡是具備修煉之資,且已經達到了凡骨境初期的武者,全都要應征入伍。
而雲州城的征兵名單之中,赫然有着張雲瀾的弟弟張若天的名字在其中。
而張雲瀾因爲沒有任何的修煉天賦,反而躲過了這道征兵令。
然而,弟弟張若天卻因爲怕死,跑去找父親哭訴,說他不想去龍首原,於是父親就直接找到了張雲瀾,並要求張雲瀾替他弟弟去參軍。
那一刻張雲瀾直接就傻眼了。
因爲整個大夏所有人都知道,龍首原戰場是什麼地方。
那就是一個大型絞肉機,進去十個人能活着回來一個都算好的了,絕大部分情況下都是十死無生,所以皇帝才會要求達到凡骨境以上的武者才能進入軍隊之中。
可當時,父親爲了保護弟弟,竟然將他一個沒有任何修爲的普通人給推了上去。
張雲瀾直到今天都忘不掉,他當時跪在父親面前哭着求父親不要把他送走的場景。
那個時候的張雲瀾拼命的在父親面前磕頭,一邊流着淚一邊說道:
“爹,我求你了,求你不要讓我去龍首原,我只是一個沒有修爲的普通人,要是我去了那個地方的話,我會死的!!”
“爹,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沒一會兒張雲瀾就磕的滿頭是血。
可父親張永和卻是一臉嚴肅的說道:
“參軍入伍,保衛國家,本來就是我們大夏百姓應盡的義務,難道就因爲你一句‘我不想死’,戰爭就可以不打了?就不會有人死了?”
說着,張永和還冷哼了一聲:“我張永和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貪生怕死的孬種。”
“也虧你還繼承了我張家的血統。”
可張雲瀾這時卻是爭辯道:“可是征兵名單上寫的明明是張若天的名字啊!憑什麼我就要替他去參軍?”
“爹,這不公平!!”
張永和卻是來到了張雲瀾的近前,一臉嚴肅的說道:
“你弟弟張若天是我們張家崛起的希望,更是家族欽定的下任家主,我們張家誰都能死,誰都能上戰場,唯獨他不能!!”
張雲瀾聽到這話後,眼中的悲傷一點一點的被不敢置信取代,他就那樣直勾勾的盯着父親,然後緩緩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任憑額頭上的鮮血,將他的臉染紅,他也完全不在乎。
“他是我們張家的未來希望,那我就要活該當他的替死鬼嗎?”
“他是下任的張家家主,那我就不配活在張家嗎?”
“爹,我真的是你的兒子嗎?”
此話一出,張永和眼中頓時被怒火給充斥,他突然低吼一聲:“放肆!!”
說着,他就反手一巴掌打在了張雲瀾的臉上。
只聽到啪的一聲輕響,張雲瀾的腦袋都順勢轉向旁邊,很快一道紅色的巴掌印就浮現了出來。
可正是這道巴掌,讓張雲瀾的內心徹底的涼了,他在看向張永和時,就淡淡的說道:
“等我到了軍營之後,我會和那裏的軍官舉報,說我的身份是被人給互換過了。”
“真正要來入伍的人,應該是張若天,而不是我,一旦被軍隊調查清楚,屆時整個張家都要一塊完蛋!”
此話一出,一旁的一個張家族老,就站了出來,指着張雲瀾就呵斥道:
“混賬,你這個混賬,你居然連自己的父親都敢背叛,連自己的家族都要一塊牽連,我們張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吃裏扒外的東西?”
張雲瀾卻是同樣憤怒的說道:“你們都想要我死了,難道還不允許我反抗?”
“當我是什麼?你們養的一條狗嗎?”
那個張家族老再度被氣的眼冒金星,可這時張永和卻是緩緩的說道:
“你要去舉報就去舉報吧,反正到了軍營之中你就會看到,入伍名單上的名字根本就沒有若天,只有你張雲瀾的名字在上面。”
此話一出,張雲瀾就猛地扭頭看向了父親張永和。
直到現在,張雲瀾才後知後覺的反應了過來,自己的父親可是雲州城的現任同知大人,他的權力是僅次於雲州知州的二把手。
以他的人脈網絡,想要調包一個參軍的名字,簡直不要太容易。
可張雲瀾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的父親居然能做到這種地步,一時間,張雲瀾就絕望的癱坐在了地上。
他的嘴唇都跟着打顫,看向父親的眼神都充滿了淒涼,口中詢問道:
“爹,既然你能調換身份,那你爲什麼不能選其他人頂替張若天?爲什麼要選我上去?”
“難道在你眼中,我連一個外人都不如?”
張永和平靜的說道:“軍隊之中有專門的士官檢查你們的告身,目的就是爲了防止有人逃兵役。”
“放眼整個雲州城,只有你和你弟弟的長相,年齡,身材,身高最爲接近,所以只能讓你頂替你弟弟。”
這話算是徹底打碎了張雲瀾的全部希望,而這時,在張雲瀾的身後,一批負責押送入伍人員的士兵就小跑了進來。
他們似乎已經協商好了一般,目的非常明確的來到了張雲瀾的身旁,然後將張雲瀾給拖了起來,在帶着他往外走。
而張永和這時就背過身去,語氣冷漠的說道:
“到了軍隊之中你就將爲父的名字報上去,以爲父在軍隊內的影響力,還是可以給你提供一點保障的。”
“若你能活着回來,從今往後,你弟弟能有的待遇,你也會有。”
說罷,他就頭也不回的朝着張家府邸內走去。
……
回想到當初的場面,張雲瀾內心之中的無名之火,就再度燃燒了起來。
但也就在這個時候,一道人影卻是從門外走了進來,他在看到張雲瀾後,就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口中跟着說道:
“大哥!!你真的回來了?!!太好了!!我就說大哥你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會死的。”
說着,他快步來到張雲瀾的近前,看那樣子似乎是想要和張雲瀾來一個大大的擁抱。
但張雲瀾卻是抬手抵在了他的胸口上,直接制止了他的靠近。
來人正是張雲瀾的二弟‘張若天’。
當年,張雲瀾就是替他上了龍首原戰場,如今,十年未見,這個混蛋還是一如既往。
張若天被抵住了身形,就向後倒退了一步,在就嘿嘿笑道:“不好意思,十年沒見到大哥,有些太過激動了。”
說着,張若天就端起一旁的酒水,在就伸到張雲瀾的面前,笑道:“這樣,我自罰一杯,算是給大哥賠罪。”
話落,他就將手中的酒水給一口喝下。
但酒喝完了以後,張若天卻發現,張雲瀾還是一副臭臉,就有些尷尬的說道:
“大哥,您這是怎麼了?難道不喜歡家族這一次給你舉辦的慶功宴嗎?”
這時,二叔張青山走了過來,對着張若天就說道:
“你大哥還在因爲十年前,你父親讓他上戰場的事而生氣呢,你少說兩句吧。”
張若天聽到這話後,卻是忍不住的翻了翻白眼,“就因爲這種小事而生氣,不至於吧?”
但在看到張雲瀾那副陰沉的臉色後,張若天就意識到二叔說的可能是真的,於是他就坐到了張雲瀾的對面,語氣平靜的說道:
“大哥,這我就該要說說你了,雖然十年前父親逼你上戰場,確實是有些不太妥當。”
“但正所謂,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父親當年那麼做也有很多的苦衷在裏面,你應該要多理解理解才是。”
“更何況,你不是也活的好好的,也沒出什麼事嗎?而且,你還當上了我們大夏最年輕的鎮國將軍,所以,你又何必糾結這十年前的事呢?”
“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以後,咱們一家人和和睦睦的過日子,不是挺好的嗎?”
“您說呢?”
這時二叔張青山也跟着說道:“就是嘛,雲瀾,你都不知道,你父親在這十年的時間裏,過的有多難受!”
“他幾乎每天都在擔心你在戰場上會不會受到什麼傷害,會不會吃不飽穿不暖,經常是愁的整晚整晚睡不着覺。”
“到的後面,更是每天都去祖祠祭拜,祈求我們張家的列祖列宗保佑你能平安無事。”
“如今,終於看到你平安歸來了,你都不知道你父親有多高興,這些我們大家都是看在眼裏的,不信你問問大廳裏面的這些兄弟姐妹還有一衆長輩們。”
說着,張青山還朝着衆人使了個眼色,然後衆人就立馬附和道:
“對啊雲瀾,你都不知道,你父親有多在乎你,有好幾次,他甚至想要獨自前往戰場上去看望你,要不是因爲種種原因沒去成,他可能早就和你見面了。”
“就是嘛,雲瀾,你父親都已經爲你做到這種地步了,你就原諒他吧,常言道,父子沒有隔夜仇,更何況,這都過去十年了,你又何必計較這些過去的事呢?”
面對家族衆人的聲討,張雲瀾依舊是平靜的坐在原地,就連一旁的父親張永和,這時也起身來到了張雲瀾的身旁,給張雲瀾倒了一杯美酒,在就說道:
“雲瀾,父親知道你一直介意當年的事,爲父也知道你不會輕易原諒我,不過沒關系,往後的時間裏,爲父一定會讓你成爲我們張家最幸福的人,一定會加倍的補償你。”
“哪怕你永遠也不原諒父親也沒關系。”
說罷,張永和還露出了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眼中甚至都閃過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