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蘇家小院的氣氛就透着一股子緊張。
還有壓抑不住的期待。
蘇塵和葉清漓從屋裏走出來時,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
李如第一時間迎了上去,拉住葉清漓的手,噓寒問暖。
“清漓啊,昨晚睡得好不好?快,過來坐,娘給你留了熱粥。”
那親熱勁兒,和前幾天判若兩人。
錢甜甜也靠了過來,擠眉弄眼地打量着葉清漓,嘴裏嘖嘖有聲。
“看我們三弟妹這臉蛋,紅撲撲的,跟水蔥似的,肯定睡得好!是吧,三弟?”
趙蒹葭在一旁溫柔地笑着,給葉清漓遞過去一碗溫水。
葉清漓很不習慣這種陣仗,小臉通紅,下意識的往蘇塵身後縮了縮。
蘇塵笑了笑,沒理會錢甜甜的調侃。
他當着所有人的面,從懷裏鄭重地取出一個雪白的瓷瓶。
瓷瓶不過巴掌大小,通體溫潤,一看就不是凡品。
“爹,娘,大嫂,二嫂。”
蘇塵環視家人,將瓷瓶遞到葉清漓的手中。
“仙人托夢,賜下了這瓶‘靈泉仙露’,用法也一並告知了。”
一家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蘇鐵山更是死死盯着那個小瓷瓶,幹裂的嘴唇微微顫抖。
蘇塵繼續轉述“仙人”的指示,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晰無比。
“每日取三滴靈泉之水,兌入溫水中,由清漓爲爹擦拭傷腿。”
“切記,不可多,亦不可少。”
說完,他看向自己的父親,加重了話語。
“仙人說了,成與不成,一看爹你自己的意志,二看清漓的福緣深不深厚。”
這番話,既再次抬高了葉清漓的地位,也給治療的結果留足了餘地。
蘇鐵山重重點頭,渾濁的眼眶裏,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晚飯後,治療正式開始。
屋裏點着兩盞油燈,比平時亮堂了許多。
蘇塵扶着蘇鐵山在床邊坐好,褲腿被挽到了,露出了那條萎縮、發黑,如同枯柴一般的右腿。
葉清漓端着一盆溫水,小手有些發抖。
她打開瓷瓶,按照蘇塵的吩咐,小心翼翼將瓶口傾斜。
三滴晶瑩剔透,仿佛蘊含着點點星光的液體,滴入盆中。
奇異的一幕發生了!
水面立刻泛起一圈圈淡淡的綠色光暈,一股清新草木之氣,彌漫了整個茅草屋。
“老天爺啊!”
李如捂住了嘴,滿臉的不可思議。
錢甜甜和趙蒹葭也瞪大了眼睛,被這神仙手段徹底鎮住。
葉清漓深吸一口氣,將一塊幹淨的布巾浸入水中。
她走到蘇鐵山面前,蹲下身子,用那浸溼了靈泉水的布巾,輕柔地爲公公擦拭那條枯敗的腿。
起初,蘇鐵山只覺得一股清涼之意,順着皮膚滲入骨髓,舒服得他差點叫出聲。
多年沒有知覺的腿,竟然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癢意。
真有感覺!
蘇鐵山激動得身體都開始發抖。
然而,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情況就變了。
那股癢意,陡然間變成了鑽心刺骨的麻癢和劇痛!
仿佛有千萬只螞蟻,正在他的骨頭裏瘋狂撕咬,啃噬着他壞死的經脈!
“呃……”
蘇鐵山喉嚨裏發出一聲悶哼,額頭上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瞬間就冒了出來。
他死死咬着牙,不想讓家人擔心,可那劇烈的顫抖,卻出賣了他。
“他爹!你怎麼了!”
李如第一個發現了不對勁,驚慌地叫了起來。
“爹!你別嚇我們啊!”
錢甜甜和趙蒹葭也亂了手腳。
“三弟!快停下!這不對勁!爹他受不了的!”錢甜甜急得要去搶葉清漓手裏的布巾。
“都別動!”
蘇塵低喝一聲,鎮住了場面。
他走到父親面前,看着父親痛苦的模樣,沉聲安撫着所有人。
“這是好事!”
“枯木逢春,經脈重生!這是不破不立,必經的痛苦!”
“爹的腿壞死太久了,不死不生!挺過去,爹就能重新站起來!”
葉清漓的小臉嚇得煞白,但聽到蘇塵的話,她還是忍着手上的顫抖,俯下身,用帶着哭腔的聲音鼓勵着。
“爹……您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第一場治療,就在蘇鐵山幾乎要咬碎牙根的痛苦中結束。
治療一停,那股劇痛便潮水般退去。
蘇鐵山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樣,渾身都被汗水溼透,倒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氣。
那股殘留在骨髓裏的劇痛,還在陣陣折磨他。
夜裏他徹夜未眠。
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廢人,根本不值得受這份罪,更不配浪費這神仙般的靈藥。
放棄的念頭,一旦產生,便瘋狂滋長。
第二天清晨。
當葉清漓再次端着那盆散發着清香的靈泉水走進屋時。
蘇鐵山轉過頭,用嘶啞的,不帶一絲生氣的語調開口。
“拿走吧。”
“我不治了。”
葉清漓的動作僵住了。
“孩他爹!你說什麼渾話!”
李如聞言,沖了進來,眼淚當場就下來了。
錢甜甜和趙蒹葭也焦急的圍了上來。
“爹!你怎麼能說這種喪氣話!你忘了你當年在山裏打獵的風采了嗎?”
“是啊爹!就差一點了!你怎麼能放棄!”
蘇鐵山卻只是閉上了眼睛,一副心死的模樣。
“我就是個廢人……別再爲我這個廢人,浪費神物了……”
“你們讓我安安靜靜地躺着,了此殘生吧。”
屋子裏,哭聲,斥責聲,勸慰聲,亂成了一團。
就在這時。
蘇塵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神米粥,走了進來。
他一出現,屋裏的嘈雜瞬間消失。
所有人都看向他。
蘇塵沒有理會任何人,徑直走到床邊,將那碗粥放在了床頭的破木墩上。
他直直的看着床上頹廢的男人,一字一句的問。
“爹,大哥二哥在天之靈,也不想看到您現在這個樣子。”
“您是眼睜睜看我一個人撐起這個家,護着這一大家子女人。”
蘇塵停頓了一下,每一個字都回蕩在蘇鐵山的腦海中。
“還是想重新站起來,幫我一起?”
“躺着死和站着活,您選吧!”
蘇鐵山的身子猛地一震!
他霍然睜開眼,對上了兒子那雙目光炯炯眼睛。
他看到了兒子眼中的疲憊,和那疲憊之下,如山一般沉重的擔當。
他又轉頭,看到了默默垂淚的妻子,看到了滿臉焦急和期盼的兩個兒媳。
最後,他看到了那個端着水盆,不知所措,眼眶通紅的葉清漓。
是啊自己明明還活着,怎麼好意思讓孩子一個人頂。
他這個當爹的,不能再當一個廢物了!
淚水,順着他那飽經風霜的臉頰,無聲滑落。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從胸膛裏,發出了一聲壓抑許久的嘶吼!
“好!”
“我治!”
“就算是刀山火海,老子也闖了!”
這一聲吼,帶着一個男人重拾的尊嚴和決心。
蘇塵悄然走到了父親的身後,一只手,輕輕搭在了他那因爲激動而劇烈顫抖的肩膀上。
一股精純而溫熱的能量,順着他的掌心,悄無聲息的渡入了父親那條萎縮的經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