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嶼在他娘留下的舊院裏歇了兩天。
說是歇着，腦子可沒停。他讓福伯把能找來的賬本、人事記錄，都搬到了屋裏，一邊喝着苦得咧嘴的藥湯，一邊翻看。
越看，他心裏火氣越大。
這柳氏，真是把他娘留下的家底當自家白菜啃了！賬面做得粗糙，漏洞百出，貪墨的手段在他這個見慣了金融操作的現代人眼裏，簡直像小孩子過家家。
“福伯，”江嶼指着一筆賬，“這‘采購西域香料’一千兩，後面連個供應商的條子都沒有？西域香料什麼時候論斤賣這麼貴了？她當是買黃金呢？”
福伯站在一旁，又是氣憤又是欣慰：“少爺明鑑！老奴查過了，府裏去年根本就沒進過什麼大批香料！這錢，多半是進了柳姨娘私人的腰包，拿去貼補她那個不成器的弟弟了！”
江嶼把賬本一合，發出“啪”一聲響。
“不止這一筆。你看這修繕祖墳、捐贈寺廟，款項大得離譜，經手人全是柳家的遠房親戚。這是拿我們江家的錢，給她柳家積德行善呢？”
他冷笑一聲，“也好，她既然這麼喜歡‘捐’，我就讓她捐個夠。”
正說着，外面傳來一陣喧譁。
一個丫鬟慌慌張跑進來：“少爺，不好了！柳姨娘娘家的哥哥帶着幾個人闖進來了，說要見老爺，還說……還說少爺您被妖邪附體，要請道士來驅邪！”
江嶼和福伯對視一眼，來了。
柳氏這是坐不住了，想用“妖邪”的名頭把他按死！這招在古代，可是夠毒的。
“走，去看看。”江嶼站起身，臉上非但沒怕，反而有點興奮。正愁沒機會立威，這就送上門來了。
院子外，一個穿着綢緞、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正指着攔路的家丁罵罵咧咧，正是柳氏的哥哥柳大富。他身後跟着幾個膀大腰圓的打手，還有個穿着道袍、拿着拂塵的老道，一副神神叨叨的樣子。
江祖德也聞訊趕來了，臉色陰沉，看看柳大富，又看看剛走出來的江嶼，眉頭擰成了疙瘩。
“江兄！”柳大富見到江祖德，立刻嚷起來，“你可算來了！聽說嶼侄兒前幾日行爲反常，我特意請了青雲觀的張天師來看看！你可別被什麼髒東西糊弄了，害了全家啊！”
那老道立刻上前一步，拂塵一甩，眯着眼打量江嶼，故作高深：“無量天尊！這位公子印堂發黑，周身確有陰邪之氣纏繞，怕是沖撞了哪路冤魂，借屍還魂啊！”
這話一出，周圍的下人都嚇得往後縮。
江祖德心裏也直打鼓，兒子死而復生後性情大變，他也覺得邪門。
江嶼卻笑了，笑得特別輕鬆。他走到那老道面前，上下打量他：“天師？你這道袍料子不錯啊，得三五兩銀子一尺吧？青雲觀香火這麼旺？看來天師沒少幫人‘驅邪’賺錢啊。”
老道臉色一變：“休得胡言！貧道乃出家之人，錢財乃身外之物！”
“是嗎？”江嶼伸手，閃電般地從老道寬大的袖子裏一掏，竟摸出幾個銀錠子和一張當票。“喲，身外之物揣得還挺實在。這當票……巧了，好像是城西當鋪的，昨兒個剛當了一支金簪？哪位善信捐的？”
老道臉瞬間白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江嶼把銀錠子和當票往地上一扔，看向柳大富：“柳舅舅，你請這位‘天師’，花了多少錢？不會又是從我們江家賬上支的吧？要不要我現在就把總賬拿來，當着大家的面，對對你這幾年的‘開銷’？”
柳大富又驚又怒，他沒想到江嶼這麼難纏，一眼就戳破了騙局，還反過來威脅他！
“你……你血口噴人！”
“我是不是血口噴人，你心裏清楚。”江嶼不再看他，轉向江祖德，“爹，你也看到了。有人做賊心虛，怕我查賬，就想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弄死我。今天能說我中邪，明天是不是就能說我謀逆，要拉我去見官啊？”
江祖德不傻，眼前這情形，分明是柳大富搗鬼。他氣得指着柳大富：“柳大富！你把我江家當什麼了！帶着你的人，滾出去！”
“江祖德！你別不識好歹！我妹妹跟你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就看着這個小畜生欺負她？”柳大富撕破臉吼道。
“欺負？”江嶼聲音冷了下來，“柳大富，你妹妹柳氏，侵吞我江家財產，虐待嫡子，證據確鑿！我沒報官抓她，已經是看在爹的面子上！你還敢在這裏叫囂？福伯！”
“老奴在！”
“去，拿着我的帖子，現在就去衙門！就說有人僞造賬目，侵吞巨額家產，還請官府立案偵查！”江嶼這話是說給柳大富聽的，更是說給江祖德和所有下人聽的。
柳大富一聽報官，腿都軟了。他那些事可經不起查！
“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江嶼眼神銳利如刀，“順便，把柳姨娘這些年，通過你手，轉移出去的產業清單，也一並交給官府！看看是你柳家的脖子硬，還是王法硬！”
柳大富徹底慌了，色厲內荏地喊了句“你等着”，帶着那假道士和打手，灰溜溜地跑了。
一場風波，被江嶼三言兩語，連消帶打，化解於無形。
江祖德看着兒子，心情復雜。他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這個兒子，已經不是他能拿捏的了。
江嶼沒理會他爹那點心思，他看向周圍噤若寒蟬的下人們，清了清嗓子。
“都看到了？以後，誰要是再敢吃裏扒外，胳膊肘往外拐，這就是下場！”
他頓了頓，語氣緩和了些，但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但從今天起，這府裏，我說了算！”
“福伯！”
“少爺！”
“傳我的話：第一，柳氏和江榮，禁足反省，沒有我的命令，不準踏出房門一步！第二，所有掌櫃、管事，明天一早，到前廳集合！我有話說。”
“是！”福伯聲音洪亮，腰板挺得筆直。
下人們面面相覷，心裏都明白，這天，真的要變了。
第二天一早，前廳裏站滿了人。十二間鋪子的掌櫃，府裏的大小管事，一個個神色緊張，不知道這位死而復生、手段狠辣的大少爺，這是要唱哪一出。
江嶼坐在主位上，雖然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眼神掃過衆人，自帶一股壓迫感。
他沒廢話，直接開門見山：“今天叫大家來，就說兩件事。”
“第一，查賬。柳氏掌家期間的所有賬目，福伯會帶人重新核查。有問題的人，現在自己站出來，把貪的錢吐出來，我讓你卷鋪蓋滾蛋，算是給你留個體面。要是等我查出來……”
他冷笑一聲，沒說完，但意思誰都懂。
底下有幾個掌櫃額頭開始冒汗。
“第二，”江嶼話鋒一轉，“以後，規矩變了。所有鋪子，實行新的考核辦法。我會根據鋪子的位置、規模，定下每個月的利潤目標。完成了，利潤的一成，拿出來給掌櫃和夥計分紅！超額完成的，分得更多！”
這話一出，底下頓時一片譁然！
分紅？這可是聞所未聞！以前他們都是拿死工錢的，幹好幹壞一個樣！
“但是！”江嶼提高音量，“連續三個月達不到目標的，掌櫃直接換人！能幹就上，不能幹就滾蛋，我這兒不養閒人！”
恩威並施，胡蘿卜加大棒！
剛才還緊張不安的掌櫃們，眼睛瞬間亮了！一成利潤分紅！那得是多少錢啊！頓時，看向江嶼的眼神，從畏懼變成了火熱和期待！
“少爺英明！”
“我們一定好好幹！”
看着下面群情激昂的場面，江嶼知道，人心，初步收攏了。
他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
接下來，該輪到清理那些死不悔改的蛀蟲，和徹底解決柳氏這個麻煩了。他的商業帝國，就從這江家老宅，開始起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