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碎碎在兩米寬的歐式雕花大床上翻了個身,指尖觸碰到細膩柔滑的真絲被面。
這種觸感真實得讓人心顫,完全不是那個九九六社畜在出租屋裏蓋的化纖被能比的。
她猛地坐起身,環顧四周。
水晶吊燈垂下千百顆璀璨的流蘇,牆壁上掛着裝裱精致的西洋油畫,連梳妝台上的那把梳子都是鑲金嵌玉的。
這就是1985年的香港。
這就是頂級豪門顧家的底蘊。
姜碎碎赤腳踩在地毯上,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是半山的鬱鬱蔥蔥,遠處維多利亞港的海水在晨光下泛着碎金。
【這大平層可真夠奢侈的,光這裝修費估計都夠我以前幹十輩子的。】
她伸了個懶腰,看着玻璃倒映出那個穿着蕾絲睡裙、身材曼妙的自己。
【既然穿成了豪門怨婦,那就得有怨婦的覺悟。談感情傷錢,還是搞錢最實在。趕緊多薅點羊毛,爭取早日財富自由!到時候拿着幾個億去環遊世界,還要什麼男人。】
門外走廊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顧硯舟剛從書房出來,手裏拿着一份未看完的文件,正準備下樓用餐。經過主臥門口時,腳步不由自主地頓住。
那道聲音毫無征兆地鑽進他腦海裏。
清脆,市儈,還帶着點莫名其妙的興奮。
顧硯舟側過頭,看向緊閉的房門。
薅羊毛?財富自由?
還要什麼男人?
他那個整天只知道買包、哭哭啼啼求關注的太太,什麼時候有了這種覺悟?
顧硯舟把文件合上,指腹在封皮上摩挲了兩下,隨後若無其事地繼續朝樓梯口走去。
有點意思。
姜碎碎換了一身香奈兒當季新款的套裝,對着鏡子調整了一下那誇張的珍珠耳環,滿意地打了個響指。
【這身行頭,看着就像是有錢沒處花的傻白甜。完美。】
她踩着高跟鞋,“噠噠噠”地走下旋轉樓梯。
餐廳裏氣氛凝重。
長條形的紅木餐桌旁已經坐了好幾個人。顧家二叔顧正海坐在左側首位,手裏捏着個紫砂壺,正跟旁邊幾個旁支的親戚低聲說着什麼。
看到姜碎碎下來,顧正海鼻孔裏噴出一股氣,把臉扭向一邊。
姜碎碎全然不在意,徑直走到屬於女主人的位置坐下。傭人立刻端上一盅燕窩粥和幾碟精致的廣式點心。
她拿起手邊的報紙,那是今天的《東方日報》。
頭版頭條印着醒目的黑體大字——《旭日電子廠資不抵債,面臨清盤危機》。
旁邊還配了一張工廠大門緊閉、工人拉橫幅討薪的黑白照片,看着淒淒慘慘戚戚。
姜碎碎盯着那張照片,心裏的小算盤撥得噼裏啪啦響。
【就是它了!旭日電子。】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誰能想到這家快倒閉的破廠手裏,握着一項關於半導體封裝的關鍵專利?下周二,美國科技巨頭沃特斯公司就會宣布高價收購旭日電子,股價直接原地起飛,連拉十個漲停板都不止!】
她拿起勺子攪了攪碗裏的燕窩,故意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唉……”
這聲嘆息在安靜的餐廳裏顯得格外突兀。
顧正海放下紫砂壺,斜着眼看過來,語氣裏帶着顯而易見的輕視:“大清早的,侄媳婦嘆什麼氣?也不怕把財氣嘆沒了。”
旁邊一個穿着花襯衫的堂弟也跟着嗤笑:“二叔,您這就不知道了。嫂子估計是看那新款包包沒買到,心裏難受呢。”
衆人發出一陣低低的哄笑。
在他們眼裏,姜碎碎就是個除了臉蛋一無是處的花瓶,腦子裏裝的只有名牌和化妝品。
姜碎碎把報紙往桌中間推了推,指着那條新聞,眉頭微蹙,一臉悲天憫人:“二叔,你們誤會了。我是看這新聞心裏難受。你們看這旭日電子廠,幾千個工人都要失業了,多可憐啊。”
顧正海掃了一眼報紙標題,不屑地冷哼一聲:“婦人之仁。商場如戰場,優勝劣汰是常態。這種夕陽產業,技術落後,設備老化,早該淘汰了。也就只有你們這種不懂行的女人,才會盯着這些表面功夫看。”
“就是啊嫂子,”堂弟剝着雞蛋,吊兒郎當,“這旭日電子我也聽說了,欠了一屁股債,誰沾誰倒黴。你可別在硯舟哥面前提這事兒,免得讓他覺得你沒見識。”
姜碎碎咬了一口蝦餃,臉上露出一副受教的委屈模樣,心裏卻在瘋狂輸出。
【呸!一群鼠目寸光的土鱉!】
【還夕陽產業?還技術落後?人家那叫深藏不露!那項專利可是未來十年芯片產業的核心技術之一。等着吧,等下周收購消息一出,你們這幫老頑固的臉都要被打腫!】
【還笑話我沒見識?我看你們才是真正的井底之蛙。這哪裏是破廠,這分明就是一座金山!只要現在低價買入股票,過幾天轉手一賣,資產直接翻十倍!這種撿錢的好事,居然沒人信?】
餐廳門口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原本還在嬉笑的衆人瞬間收聲,一個個坐得筆直,連大氣都不敢喘。
顧硯舟穿着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身形挺拔,那股子久居上位的壓迫感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幾分。
他走到主位坐下,傭人立刻換上了一副嶄新的餐具。
姜碎碎立刻換上一副甜得發膩的笑臉,夾起一塊最肥美的燒鵝,放進顧硯舟的碗裏。
“老公,你起床啦?工作那麼辛苦,多吃點肉補補。”
那一聲“老公”叫得千回百轉,聽得顧硯舟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頓。
顧正海在旁邊看得直皺眉,這女人,大庭廣衆之下也不知道收斂點,簡直有失體統。
顧硯舟沒說話,只是垂眸看着碗裏的那塊燒鵝。
耳邊再次傳來那個熟悉的心聲。
【趕緊吃!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吃了我的燒鵝,就得聽我的建議。】
【這可是十倍股啊!十倍!我要是有你的私房錢,我現在就全倉殺進去了!傻子才不買!顧硯舟你平時看着挺精明的,這回可別掉鏈子啊!】
顧硯舟不動聲色地夾起那塊燒鵝,放進嘴裏慢慢咀嚼。
味道不錯。
他平時極少吃這種油膩的東西,更不喜歡別人給他夾菜,但這塊燒鵝,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以下咽。
見顧硯舟吃了,姜碎碎眼睛一亮,覺得有戲。
她把椅子往顧硯舟身邊挪了挪,指着報紙上的新聞,試探性地開口:
“老公,你看這旭日電子廠好慘啊。我聽說他們廠長爲了給工人發工資,把房子都抵押了。顧氏集團那麼大,要不……我們幫幫他們?”
顧正海實在聽不下去了,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
“胡鬧!”
他板着臉訓斥道:
“硯舟管理着整個集團,每一筆投資都要對股東負責。拿公司的錢去填這種無底洞,簡直是兒戲!侄媳婦,你不懂生意場上的事就別亂插嘴,安安心心當你的顧太太不好嗎?”
其他幾個親戚也跟着附和。
“是啊嫂子,這種爛攤子誰接誰死。”
“別給硯舟哥添亂了。”
姜碎碎被訓得縮了縮脖子,像只受驚的小鵪鶉,怯生生地看着顧硯舟。
“我……我只是覺得他們可憐嘛……”
【可憐個屁!我是覺得錢可憐!放在銀行裏吃利息能有幾個錢?】
【顧正海你個老登,自己眼瞎還要拉着別人一起瞎。你不買最好,等顧硯舟買下來賺翻了,我看你怎麼哭!】
【老公啊,你可千萬別聽這老登的。這可是送上門的潑天富貴,你要是錯過了,我就……我就偷偷把你書房那個古董花瓶賣了自己去買!】
顧硯舟喝了一口黑咖啡,苦澀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卻壓不住心頭泛起的一絲漣漪。
那個古董花瓶是明朝的,價值連城。
這女人,膽子倒是越來越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