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孟清禾和黎青林就提着着包袱出了村。兩人趕了半個多小時的牛車到公社,緊接着又換乘了客運車,終於在中午時分趕到了縣城火車站。
路上遇到了跟周家同一個村的村民,還問他們要去哪裏。姐弟倆統一了說法,誰問起都說去身子不舒服,去縣裏醫院看病,順便在二表哥黎青柏家裏住幾天。
等村民回到村裏和周家人一說,曹菊花就罵開了:“這個賠錢貨,說什麼身子不舒服?我看她就是故意躲懶!家裏這麼多活沒幹,她倒好,跑去縣裏享清福!”
她越想越氣,起身就要去黎家理論,被周老栓攔了下來:“你去幹啥?人家說去瞧病,你總不能把她從醫院趕回來吧?等她從縣裏回來,咱們再跟她算賬!”
曹菊花這才不甘心地坐回去,嘴裏還嘟囔着:“這個孟清禾越來越不聽話了,我得給建軍寫信,讓他好好管管才行!”
而此時的火車上,孟清禾還不知道周家的鬧劇。她們運氣不好,上火車的時候已經沒座了,好不容易才在兩節車廂銜接的過道旁找到個能落腳的地方。
黎青林把包袱往地上,讓她靠着包袱坐下,自己則坐在她外面,像個小護衛似的擋住來往的人流。
他第一次坐火車,盯着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色十分好奇。過了一會,他拉了拉孟清禾的袖子:“姐,你說部隊到底長啥樣啊?我之前在村裏看露天電影,裏面的部隊都有老高的圍牆,門口站着挎槍的哨兵,營地裏還能看見大炮,真的部隊也是這樣不?”
孟清禾也見過這個時間的部隊駐地,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但是部隊的紀律嚴格,肯定比咱們村裏規整多了,房子說不定都是一排一排的,整整齊齊的。”
兩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地聊着,旁邊一個大娘插話了:“姑娘,小夥子,你們也是要去西北軍區啊?”
姐弟倆同時抬頭,只見說話的是位穿着藍色粗布衫的大娘,手裏拎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布包。孟清禾想起以前在網上看到過的拐賣案件,心中警惕,給黎青林使了個眼色。
黎青林出門前也被爹媽和哥哥教育過的,馬上擋在姐姐身前,看着大娘問道:“大娘,我們是去西北軍區,您有啥事兒不?”
“那可真是太巧了。”大娘看他們的樣子,也明白兩人的顧慮,解釋道道,“你們別害怕,大娘不是壞人。我姓趙,也是去部隊找人,找我兒子,他現在就在西北軍區當營長。我兒媳婦懷上了,現在就快生了,我過去伺候她坐月子。”
孟清禾看宋大娘確實不像騙人的樣子,但心裏的防備還是沒有放下,畢竟壞人的臉上可沒寫着字。
黎青林心大一點,一聽“營長”兩個字,眼睛瞬間亮了,湊近大娘:“大娘,營長是不是特別厲害?手底下是不是管着很多人?您兒媳婦在部隊家屬院幹啥的呀........”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滿是好奇。
宋大娘被他逗笑了:“當營長也沒啥特別的,就是要把戰士們照顧好。我兒媳婦是文工團的,拉什麼手風琴。我也不懂是啥玩意,平時也忙得很。對了,你們找人得先去接待室,跟同志說清楚要找的人姓名、入伍年份這些信息,他們會幫忙聯系,別像我第一次去的時候,啥都不知道,在門口瞎等了半天。”
孟清禾聽着宋大娘的話若有所思。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話,那麼可以讓她知道自己和周建軍的關系,等到鬧起來的時候也能多個人作證。
想到這,她開口了:“大娘,您兒子和兒媳婦都在部隊,互相有個照應也挺好的。其實我這次去部隊是找我男人周建軍的。他也是在西北軍區當兵,您有沒有聽說過?我也不知道他具體在哪個營,第一次去部隊找他,心裏總沒底。”
黎青林看了眼姐姐,沒說話。
宋大娘搖頭:“一個營好幾百人呢,我也沒聽說過。你不用怕,我兒子是營長,部隊上的事多少知道些。你要是到了沒找着人,就去三營家屬院找我。我跟家屬院的同志都熟,也能托我兒子問問其他營的熟人,幫你打聽打聽你男人的下落。”
孟清禾感激道:“大娘,謝謝你。”
“嗐,順手的事,有啥好謝的。”宋大娘十分豪爽地一擺手,然後好奇道,“閨女,你這是去隨軍?”
孟清禾一臉愁苦:“不是。”
她開始訴苦:“我是半年前結婚的,男人第二天就回部隊了,留下我自個在婆家。這都半年了,我沒收到他寄回來的一封信和一分錢,婆家人還欺負我。家裏所有的重活累活都推給我做,吃穿用度苛刻不說,還總說些難聽的話。我天天下地,累病了想歇一下都不行,被他們堵在房門外面罵........”
她巴拉巴拉一頓說,直接把周家釘在了惡毒婆家的恥辱柱上。反正她是要離婚的,周建軍一家子的名聲越臭越好。
宋大娘聽得一臉同情,時不時還拍着大腿幫忙罵幾句。
等到下火車時候,三人已經熟絡起來了,宋大娘說兒子回來接自己,招呼兩人和她一起去部隊。
走出火車站後,孟清禾看見不遠處停着一輛軍用吉普車,一個穿着軍裝的年輕男人很快就從車上下來了。
男人看起來約莫二十八九歲,一張臉生得清雋溫潤,身上的軍裝整潔板正,和宋大娘嘴裏的說的兒子李衛國完全不一樣。
“誒,咋是他來了。”宋大娘也一臉驚詫,但還是迎了上去,“明洲,你怎麼過來了,衛國呢!”
趙明洲走到宋大娘面前,接過她手裏的包袱:“衛國臨時有任務,我替他來接您,您一路過來辛苦了。”
“不幸虧,路上挺順利的,還認識了兩個好孩子。”宋大娘拉過孟清禾和黎青林,向趙明洲介紹,“明洲,這是孟清禾孟同志,旁邊的是她弟弟黎青林。他們也是來部隊找人的,一路多虧了他們照應我。清禾,這是我趙明洲,他和我兒子是好朋友。”
趙明洲打量了一下兩人,就見眼前的姑娘看着不過二十出頭,眼神清亮,個子高挑,但整個人黑黑瘦瘦的,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衣裳。尤其顯眼的是她的臉頰,膚色斑駁不均,還帶着幾處輕微的脫皮痕跡,很明顯是幹過農活的痕跡。旁邊的男生看起來歲數不大,身材高大,但是滿臉稚氣,眼神裏滿是懵懂,看着就像沒走出過鄉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