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就因爲我低頭看了一眼手機時間，老板就把我叫進辦公室。
“公司規定，上班時間禁止玩手機，罰款200。”
我解釋：“沒玩，就是在鎖屏界面看了一眼......”
他直接打斷我：“別找借口！今天起，任何人上班時間敢碰手機，一次罰500！”
整個下午，辦公室死一般寂靜，大家手機都鎖進了抽屜。
直到電腦版微信在角落裏彈出一條消息。
是我們老板，在工作群裏發：【誰在外面？我在廁所，沒紙了，速來救駕！】
一分鍾後，他又發：【人呢？？？我快拉虛脫了！】
再然後：【@全體成員誰他媽送紙過來，這個月獎金翻倍！！！】
我和同事們面面相覷，然後不約而同地把頭埋得更低了。
開玩笑，萬一是他釣魚執法怎麼辦？
這500塊錢，誰愛罰誰罰去。
1
最後，是保潔阿姨聽到了王總的哀嚎，送去了救命的廁紙。
他黑着臉從廁所出來，那張臉陰沉得能滴出水。
王總站在辦公室中央，當着全公司的面咆哮：“一群廢物！公司養你們是幹什麼吃的？一點集體榮譽感都沒有！”
沒人敢出聲。
罵夠了，他當場頒布新規。
“我的消息，必須30秒內回復！電腦微信也是微信！”
“做不到的，罰款1000！”
這規定簡直離譜。
一個同事小聲嘀咕：“王總，又要罰款看手機，又要秒回，這怎麼做到？”
王總的怒火立刻找到了新的目標：“你是在質疑我？”
“我這是在鍛煉你們的危機處理能力！”
“再頂嘴現在就給我滾蛋！”
那個同事立刻把頭縮了回去。
看到王總這個傻逼樣，我更是感到無語。
不過好在最近我剛談下一個外地的大客戶，就等我過去籤合同。
出差一趟正好可以避免被王總氣出高血壓。
於是我拿着審批單去找財務預支差旅費。
財務一臉難色：“溫宇，王總前兩天剛開了會，說公司要發揚‘艱苦奮鬥’的精神。”
話音剛落，王總的怒吼就傳來：“溫宇！你給我滾進來！”
我走進辦公室，他把我的審批單摔在桌上。
“高鐵票？誰讓你訂的？”
我解釋：“王總，客戶那邊催得急。”
他冷笑：“我看你是享樂主義思想在作祟！”
接着，他頒布了一條新規。
“通知下去，公司以後所有員工出差，一律不準坐高鐵動車！”
“只能坐綠皮火車！爲公司節省成本！”
坐綠皮火車硬座，要十幾個小時。
我據理力爭：“王總，坐十幾個小時綠皮車，會嚴重影響和客戶談項目的。”
王總猛地一拍桌子：“你還敢跟我講條件？”
“坐不了就別幹！有的是人想幹！”
我攥緊拳頭，這個合同我跟了很久，絕不能放棄。
我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好，我去買。”
晚上，我擠上了那趟綠皮火車。
車廂裏人擠人，空氣中滿是泡面和汗臭味。
孩子的哭鬧聲，男人的打鼾聲，聲聲入耳。
我被擠在狹窄的硬座上，腿都伸不直。
一夜無眠。
第二天上午，我頂着濃重的黑眼圈，一身疲憊地出現在客戶公司。
見到客戶時，對方看着我的狀態，明顯愣了一下。
客戶李總關切地問：“溫先生，你這是怎麼了？”
我扯出一個微笑：“不好意思李總，爲了能盡快見到您，路上沒休息好。”
接下來的談判，我用我的專業能力，彌補了外在的不足。
最終，合同順利籤下。
李總握着我的手：“溫先生，你是我見過最敬業的銷售。”
拿着合同，我心裏五味雜陳。
2
我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公司，準備匯報好消息。
可一進門，我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公司所有員工，都聚集在會議室。
他們正對着牆上一張巨大的王總半身照，神情肅穆地喊着口號。
“王總的決策，就是我們的方向！”
“王總的思想，照亮我們的道路！”
我站在門口，感覺自己像個傻子。
原來在我出差這幾天，王總又頒布了新規定。
所有人必須提前一小時到公司，參加這個“忠誠儀式”。
王總看見了我，臉色一沉。
他指着我，當着所有人的面，厲聲喝道：“溫宇！你還知道回來？”
“自由散漫，目無紀律！你心裏還有沒有這個公司？”
我籤下大合同的喜悅，瞬間蕩然無存。
我拿着合同上前：“王總，中遠集團的合同籤下來了。”
他看都沒看合同一眼，反而更加憤怒。
“籤下合同了不起嗎？這是你應該做的！但你的思想出了問題！”
“爲了懲罰你，我宣布，這個合同的所有提成，全部取消！”
“就當是你‘思想改造’的代價！”
我氣得渾身發抖。
“王總，你不能這樣！”
他冷哼一聲：“公司不養沒有集體榮譽感的人！這是給你一個教訓！”
我的心徹底涼了。
提成沒了就沒了吧，至少把差旅費給我報了。
我拿着票據去找財務。
財務接過票據，指着我的住宿發票。
“溫宇，你這個住宿超標了。”
他拿出王總的新規定：“所有員工出差，住宿標準一律不得超過100元一晚。”
我訂的是128元的快捷酒店，已經是當地最便宜的了。
“100塊？100塊在那個城市，連個招待所都住不了！”我簡直要氣笑了。
財務兩手一攤：“這是王總的死命令。”
我深吸一口氣：“好，我自己承擔。”
緊接着，財務又指着我的綠皮火車票。
“溫宇，你這張票也有問題。”
我心頭一緊：“這票能有什麼問題？”
財務把電腦屏幕轉向我。
“我查了，你出差那天，凌晨四點還有一班慢車，票價只要50塊。”
“你爲什麼要買白天這張180的？你這是故意損害公司利益！”
我徹底被激怒了：“凌晨四點的車？爲了省130塊錢，讓我通宵去趕車嗎？”
我拿着票據，直接沖進了王總的辦公室。
我把票據拍在他的桌子上：“王總，住宿超標我認了，但這火車票是怎麼回事？”
王總頭都沒抬，輕描淡寫地說：“溫宇啊，凡事要多爲公司考慮，能省則省。”
“這個錢，你就自己承擔了吧，下次注意別浪費。”
就在我憤怒到極點時，我的手機響了。
屏幕上跳動的名字，讓我瞬間冷靜。
是“宏圖集團”的李總。
這是公司今年最重要的潛在客戶。
3
王總瞥見我手機屏幕上的“宏圖集團”四個字，眼睛瞬間亮了。
他一個箭步沖過來，在我接聽前，一把搶過了我的手機。
他按下接聽鍵，臉上立刻堆滿了諂媚的笑容。
“喂，李總啊！您好您好！”
“我是溫宇的領導，我姓王。這個項目我們公司非常重視，後續由我親自來負責！”
他對着電話大包大攬。
掛掉電話，他把手機扔還給我，臉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他立刻把全辦公室的人叫到一起，當場宣布。
“宏圖集團的項目，現在由我親自掛帥！任命小張爲項目負責人！”
小張是公司最會拍馬屁的。
王總指着我，用施舍的口吻說：“溫宇，你就給他打下手，整理整理資料。”
這簡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小張小人得志，立刻拿着雞毛當令箭。
他走到我工位旁，敲了敲我的桌子，命令道：“溫宇，王總的話聽到了嗎？”
“現在，立刻，馬上！把所有關於宏圖集團的資料、思路，全部交接給我！”
我看着他那副嘴臉。
王總爲了顯示自己對項目的“保密”，又當場出了一條新規。
“這個項目是公司的最高機密！項目期間，禁止使用任何U盤和移動硬盤！”
“所有文件，必須通過公司內網那台專屬的服務器傳輸！”
那台破服務器，傳個文件都要半小時，已經擺那好久了。
我看着他們拙劣的表演，心中的怒火，忽然間就熄滅了。
我冷靜了下來。
這家公司，從根上就已經爛透了。
我決定了，我要辭職。
但在走之前，我要親眼看着，他們是怎麼把這個項目搞砸的。
我臉上露出順從的表情：“好的，王總，張哥。我馬上整理。”
我回到座位，開始“交接”工作。
我把一些網上都能查到的公開資料，和我早期不成熟的方案，整理打包，通過那慢如蝸牛的內網，傳給了小張。
而那些最核心的數據，客戶真正的需求，我雖然都放在裏面，但想在這些東西裏找出來，可不簡單。
王總拿到我那些“資料”後，大手一揮，認爲我之前的方案格局太小。
他要求小張，必須按照他的宏偉思路，重做一份PPT。
他還親自設計了一個紅配綠、字號巨大的災難級PPT模板。
小張如獲至寶，拿着那份PPT模板，特意跑到我面前炫耀。
“溫宇，你看看，這才是王總的水平！”
我看着那份能把人眼睛閃瞎的PPT，心中冷笑。
我面無表情地回了兩個字：“很好。”
接下來幾天，我徹底變成了辦公室的“閒人”。
我每天準時上班，到點就走。
我不再對項目提任何一個建議，只是冷眼旁觀。
看着王總和小張兩個人上躥下跳，把項目一步步帶向深淵。
我內心卻一片平靜。
我開始默默地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
4
與“宏圖集團”最終提案的會議日期，定了下來。
會議前一天，王總召集項目組開了個“動員會”。
會上全是空洞的口號，和以小張爲首的馬屁精們對王總的吹捧。
“在王總的帶領下，我們必將拿下宏圖！”
王總聽得滿面紅光。
會議快結束時，他突然點了我的名。
“溫宇，明天你也必須參會。”
小張立刻心領神會地附和：“對對對，溫宇必須去。”
他斜着眼看我，嘴角掛着嘲諷。
“會議紀要總要有人做吧？端茶倒水打雜的活，也得有個人幹啊。”
會議室裏響起一陣壓抑的竊笑聲。
我平靜地抬起頭，迎着他們的目光。
“好的，王總。”
他們看到我如此“順從”，臉上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第二天，我穿着一身最普通的職業裝，頭發也只是簡單梳理了一下。
我抱着一堆文件，跟在西裝革履的王總和小張身後。
我們一前一後，走進了宏圖集團氣派的會議室。
會議開始。
宏圖集團那邊，以李總爲首，坐了整整一排人。
他們個個表情嚴肅，氣場強大，整個會議室的氛圍都格外專業。
王總清了清嗓子，示意小張可以開始了。
小張打開了那份紅配綠的PPT。
巨大的藝術字，閃爍的動畫效果，一瞬間就給宏圖集團的衆人帶來了強烈的視覺沖擊。
我清晰地看到，李總的眉頭，在那一刻就緊緊地皺了起來。
小張開始了他的表演。
他照着PPT，磕磕巴巴地念着稿子。
內容空洞無物，充滿了“戰略賦能”、“生態閉環”、“頂層設計”這些詞匯。
我站在會議室的角落裏，負責給他們倒水。
這個位置，讓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個人的表情。
李總身邊的團隊成員，已經開始交換着無奈的眼神。
小張講到一半，李總身邊的一位技術總監實在聽不下去了。
他直接打斷了小張的演講。
“張先生，請等一下。”
他指着PPT上一個模糊的數據圖表，提出了一個關於核心數據算法的專業問題。
這個問題，正是我之前方案裏的關鍵。
小張當場卡殼，他支支吾吾，一個字都答不上來。
額頭上的冷汗，瞬間就冒了出來。
他滿頭大汗地看向王總求助。
王總打着哈哈，試圖糊弄過去。
“呵呵，這個技術細節嘛，我們後續會提供一份更詳細的報告。”
但李總的臉色，已經徹底冷了下來。
尷尬的演示終於結束了。
會議室裏陷入了一片死寂。
王總和小張臉上掛着僵硬的笑容，期待地看着李總。
李總沉默了半晌，沒有看PPT，也沒有看王總。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全場，最後，停留在了角落裏正在收拾紙杯的我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隨着他，聚焦到了我的身上。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炸雷。
“王總，感謝你們團隊的介紹。”
“但我想問一下，之前一直與我們深度對接，提出了很多專業見解的溫先生，今天......在哪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