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虛生得一副好皮相,夜楚暮素來是知道的。
她曾經也貪戀他眉眼間一縷柔色,此刻睜眼得見,卻是下意識要掙開。
清虛竟在她床邊,而沒有去陪着白枝枝?
見她醒來,清虛緊繃的眉眼這才鬆懈了下來。
“感覺如何?”
見她不說話,清虛將一根帶血的發帶遞給她。
他話語平淡:
“小師妹安葬於後山,這是她的發帶。”
清虛的話語頓了一下。
“我想,你大概會想要。”
夜楚暮接過發帶,原本幹澀的眼裏再一次隱隱泛痛。
她接過發帶,小心翼翼地護進懷裏。
或許是察覺到自從小師妹死後,夜楚暮再也沒笑過。
一向不關注婚事的人,此刻難得上了心。
一箱箱寶物送進來,還有一套擺放在她房中,頗爲精美的鳳冠霞帔。
她木然地擦自己的劍,對着這一箱又一箱的珠光寶氣沒半點反應。
清虛來看她,一向冷冰冰的語氣總算軟了幾分:“可還喜歡?”
“要是不喜,我再遣人準備,幾日後就是大婚,這些日子你好好養傷。”
夜楚暮的手一頓,隨即若無其事應道:“勞煩師兄了。”
以前面對清虛時,她仿佛總有說不完的話。
可如今見她神色淡漠,沒有想象中的歡喜,清虛眉頭微蹙。
剛想開口,就見白枝枝身邊的仙侍急匆匆趕來:“上仙,姑姑她煉化並蒂金蓮時突然吐了血,您快去看看吧!”
清虛注意力被引走,眼底閃過一抹憂心,微一頷首示意知曉。
回頭對她只留下一句:“你好好修養。”
就離開了小院。
夜楚暮的視線漫無邊際地掃過珠寶和器具,停駐在那件火紅的嫁衣上。
布料細密,似有流光。
她看出來那是鮫人紗,一寸千金。
她年少時喜歡往山下跑,清虛不放心她,只好陪着。
他們在集市鬧花燈,在茶樓聽說書。
那會兒她還會使壞給他扎頭發,又在被發現之前急急轉移他的注意力,問他:
“師兄,說書的講鮫人一生只會愛一個伴侶,是真的嗎?”
清虛沒好氣瞥她一眼:
“真假和你有什麼關系,踏上修仙一途,大道無情,你還想要愛誰?”
她則美滋滋捧着臉聽鮫人落淚成珠、巧手織紗的故事。
“大道無情,修道者有情。”
“反正我以後要和他人大婚,嫁衣一定要鮫人紗制的,如此珍重,才可堪堪配我。”
她以爲清虛下一句就要說她不知廉恥,卻半晌沒等着回應。
疑惑回頭之際,聽到一句極輕的:
“是,只有如此珍重之物,才與我師妹堪堪相配。”
夜楚暮回神,才發現自己竟已淚流滿面。
她以爲流盡了的淚,終歸是爲了曾經那樣明媚的自己又淌了下來。
大道無情,清虛做到了。
爲何又偏偏記着那一點年少嬉話?
夜楚暮心頭脹痛,情不自禁伸手劃過嫁衣的面料。
可手剛碰上,她就覺得指尖一麻,神魂動蕩。
這婚服藏了東西,那東西正在攝走她的神志!
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抽手了。
夜楚暮霎時失去了意識。
艱難醒來,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陣法中間,周圍全是水幕。
她站起身,伸手試圖去觸碰水幕,可下一秒就被一陣反力震了回去。
下一秒她聽見了清虛的聲音。
“我給你找了一具仙骨,雖然不如楚暮的根骨頂尖,但也足已。”
白枝枝聲音帶笑:
“這也很好啦,我知道只有修行的佼佼者才會有這仙骨,哪有差的這一說?”
“我家上仙最是疼愛我了。”
夜楚暮聽得清楚,渾身發冷,大腦轟地一片空白。
除了清虛,能碰他東西的就只有白枝枝了。
她想起那日白枝枝說的話,她要一點點奪走她引以爲傲的東西。
她天生根骨奇佳,極易修煉。
清虛也正是知道這一點,才對她說出不過百年就能養好的話。
而如今白枝枝卻將她囚禁在這裏,將她最後的依仗也剝奪!
隨着腳步聲越來越近,夜楚暮隔着水幕看見了清虛眼裏的冷意。
夜楚暮着急地拍了一下水幕:“師兄!”
可卻被強行鎮壓在地,不得動彈。
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未曾落到她身上。
他……看不見裏面。
意識到這點,夜楚暮心頭的恐慌越來越強烈。
“師兄,師兄!”
可是無論她怎麼呼喊,都不能阻止清虛的動作。
清虛手中一道靈氣打來,原本灰暗的陣法爆發出一陣強光。
古樸的文字和圖符都化作刀劍,一瞬盡數插入她體內。
夜楚暮猛地吐出一口血。
能煉化仙骨的陣法能是什麼良善東西?
扒皮抽筋、掘骨吸髓不過如是。
她從未感受到如此的痛過,她甚至期盼一死。
但陣法將她禁錮於半空,重若千鈞的力量壓着她動彈不得。
骨頭似是被捏碎,又混着血在體內橫沖直撞,她甚至痛的出不了聲。
一股淡金色的光從她背後溢出,被清虛手裏的靈器吸收殆盡。
她終於被陣法摔到地上,睫毛都被冷汗打溼,整個人狼狽不堪。
夜楚暮趴在地上,半晌才不可自抑地笑出聲,又嘔出來一大股血。
她現在連劍都拿不起了。
她徹底成爲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