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傳來一陣柔軟而有力的支撐，伴隨着一股淡淡的馨香。
林淵側過頭，在朦朧的月色下，看到了秦雪玥那張寫滿了關切的臉。
他的酒，瞬間醒了大半。
“秦……秦老師？你怎麼會在這？”林淵有些驚訝，下意識地想站直身體，擺脫這略顯親密的姿勢。
“我剛下晚自習回家。”秦雪玥扶着他，沒有鬆手的意思，反而嗔怪地白了他一眼，“你怎麼喝成這樣？走路都走不穩了。”
她的語氣，帶着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關心和責備。
旁邊的張浩，看到這一幕，識趣地往後退了兩步，臉上露出了“我懂的”姨母笑。
“我……我沒事。”林淵感覺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燙，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剛才跟石橋村的李支書喝了幾杯。”
“李大山？”秦雪玥有些驚訝，“你去找他了？是爲了修路的事？”
看來，李大山想修路的事，在鄉裏是人盡皆知。
林淵點了點頭。
秦雪玥看着他，眼神變得有些復雜。她輕聲問道：“他……是不是又逼你喝酒了？”
“不算逼。”林淵笑了笑，“是我自己願意喝的。不喝那三碗酒，進不了他的心。”
秦雪玥沉默了。
她扶着林淵，慢慢地在鄉間的小路上走着。張浩則像個盡職的保鏢，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
晚風習習，吹散了林淵身上不少的酒氣。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微妙。
“那個……早上在辦公室的事，對不起。”秦雪玥終於還是忍不住，低着頭，小聲地道了歉，“是我太沖動了，誤會了你。”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林淵誠懇地說道，“是我的玩笑開得不合時宜。以後不會了。”
“嗯。”
秦雪玥輕輕地應了一聲，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這一次的沉默，不再尷尬，反而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
與此同時，在鄉裏另一頭，蘇大海那棟燈火通明的二層小洋樓裏，氣氛卻顯得有些陰沉。
馬文才正坐在客廳的真皮沙發上，一臉諂媚地給主位上的蘇大海倒着茶。
“姐夫，事情就是這麼個情況。”馬文才把林淵下午的動向，一五一十地做了匯報，“那小子，看着像個愣頭青，沒想到還真有兩下子。第一天去吳貴那個老王八那裏煽情，今天就跑去石橋村，把李大山那個犟驢給拿下了。”
蘇大海穿着一身真絲睡衣，手裏把玩着兩個油光鋥亮的核桃，聽完馬文才的匯報，臉上卻沒有什麼意外的表情。
他只是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冷哼。
“哼，年輕人嘛，總以爲喝幾碗馬尿，喊幾句口號，就能讓那幫窮鬼跟着他賣命了。天真！”
“那……姐夫，咱們就讓他這麼搞下去？”馬文才有些擔憂，“他要是真把李大山那夥人給煽動起來了，天天鬧着要修路，咱們也不好辦啊。”
“好辦？有什麼不好辦的？”蘇大海慢悠悠地品了口茶，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容，“他想修路？行啊，我倒要看看，他拿什麼來修？就憑他那張嘴嗎？”
他放下茶杯，看着馬文才，眼神裏閃爍着陰險的光芒。
“文才，你明天就去鄉政府裏，把風給我放出去。”
“放什麼風？”
“就說！這個新來的林鄉長，爲了撈自己的政治資本，爲了給自己臉上貼金，急着要搞修路這種‘面子工程’！”
蘇大海的語速不快，但每一個字，都透着一股子陰損。
“你就跟下面的人說，鄉裏財政沒錢，縣裏撥款也遙遙無期。林鄉長說了，要想富，先修路，要想修路，大家夥兒就得先出錢！按照人頭，每家每戶，都必須集資！誰不交錢，就是不支持鄉裏的發展，就是雲溪鄉的罪人！”
馬文才聽得眼睛一亮，一拍大腿。
“高啊！姐夫，這招真是太高了！”
他興奮地說道：“咱們雲溪鄉這幫窮鬼，你讓他們出人出力還行，讓他們掏錢？那比要他們的命還難！這麼一來，都不用咱們出手，那幫村民自己就得把那個姓林的給罵死！到時候，他這個鄉長在老百姓心裏，就徹底臭了！”
“就是這個道理。”蘇大海得意地笑了，“他不是想收買人心嗎？我就讓他親手把人心給搞丟了！我倒要看看，一個被所有老百姓都戳脊梁骨的鄉長，他還能幹出什麼名堂來！”
“姐夫英明！”馬文才的馬屁，拍得震天響。
……
第二天一早，這個由蘇大海和馬文才精心炮制的謠言，就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在鄉政府大院裏傳開了。
“聽說了嗎？新來的林鄉長要讓咱們集資修路呢！”
“真的假的？每家得出多少錢啊？”
“聽說按人頭算，一家至少得好幾千！”
“我的天！這不是搶錢嗎？他瘋了吧！”
各種議論聲，竊竊私語，在鄉政府的各個角落裏蔓延。
張浩聽到這個消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他知道，這絕對是馬文才他們的陰謀！這是要從根子上，毀掉林鄉長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威望啊！
他心急火燎地沖進了林淵的辦公室。
彼時，林淵正拿着一張雲溪鄉的地圖，認真地研究着修路的路線。經過一夜的休息，他已經完全恢復了精神。
“林鄉長！不好了！出大事了！”張浩一進門就嚷嚷道，臉上寫滿了焦急。
“怎麼了？天塌下來了？”林淵抬起頭，平靜地看着他。
“比天塌下來還嚴重！”張浩喘着粗氣，將自己聽到的謠言，一五一十地向林淵匯報了一遍。
他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氣憤。
“林鄉長！這肯定是馬文才和蘇大海搞的鬼！他們這招太陰了！是想讓您跟全鄉的老百姓對立起來啊！您必須趕緊出去澄清！不然，等謠言傳到村裏，就晚了！”
張浩急得滿頭大汗，在他看來，這簡直就是一個無解的死局。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
林淵聽完他焦急的匯報，非但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和憤怒，反而……笑了。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笑得十分開心，甚至還搖了搖頭。
張浩徹底懵了。
這……這是什麼情況？
林鄉長不會是被氣傻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林……林鄉長，您……您笑什麼啊？”
林淵止住笑，轉過頭，看着一臉懵逼的張浩，眼神裏充滿了輕鬆和一絲……看好戲的玩味。
“就這？”
他攤了攤手，語氣裏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失望和不屑。
“我還以爲他們能搞出什麼高明的招數呢。結果就這？在背後造謠，煽動群衆？這手段，也太低級了點吧？”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着外面那棟破敗的辦公樓，搖了搖頭。
“張浩啊，你記住。永遠不要高估你對手的智商，不然，你會很失望的。”
他轉過身，看着依舊沒反應過來的張浩，臉上的笑容變得高深莫測。
“他這不是在害我，他這是在幫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