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溝，村衛所。
一名穿着甲胄的衛所兵丁朗聲道。
“你們都聽好了，上面有令，要湊出五十石糧食，在規定的時間內運到指定地點。”
“不要問去哪兒，也不要問幹什麼，這是軍令，廖軍頭已經幫大家求情了，本來是要六十石的，是廖軍頭主動承擔十石。”
“可你們有的不念廖軍頭的好，還敢抗糧不交？眼裏還有王法，還有廖軍頭嗎？”
衆人神情低迷。
“可上個月咱們才繳了糧，這才過幾天啊，馬上就過冬了，家家戶戶都沒有餘糧啊！”
“不是我們不交，而是交上去，大夥兒這個冬天就得餓肚子。”
“是啊，還請廖軍頭再向上面多反應一下咱們趙家溝的困難情況。”
廖遠站了出來，抬首壓了壓。
“鄉親們啊，不是我廖某人不向上面反應，大家別忘了，咱們是軍戶，能在這兒落戶的，祖祖輩輩哪個沒犯點兒事兒。”
“朝廷有朝廷的難處，上面也想幫咱們，但軍務不容耽誤，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
“這樣吧，我散盡家財，再出五石，諸位出四十五石好了！”
衆人一聽此言，還是連聲哀嘆。
此時，周錚擠了到前面，大夥兒看着他拿着刀，一個個都嚇得自覺讓開了道路。
周錚環顧四周，發現鐵栓此刻正被吊在一顆大樹上，衣衫染紅，雙眼皮耷拉，看樣子，沒少受折磨。
周錚冷眼掃向廖遠：“爲什麼抓他？”
廖遠心頭一沉，這殺星怎麼引來了，他記得自己沒派人去他家催糧啊。
當然這個時候，他自然不能表現出什麼，當即笑着打着招呼。
“原來是周家二郎啊，怎麼樣，在軍營裏待得還習慣否？”
周錚：“我在問你話，爲什麼抓人！”
廖遠目光一凝：“周錚，論身份，你只是個什長，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本軍頭？”
“再說了，抗糧不交，還襲擊村衛所的軍人，我就是剮了他，也是合情合理的！”
周錚冷聲質問道：“什麼糧？”
聽到周錚的聲音，鐵拴開口道：“二哥，他們不講理，上個月才從俺家收了糧，這一次還想拿俺家在的糧種，俺娘不讓，他們就踹俺娘，俺這才動手的。”
周錚上前，一刀斬斷繩子將鐵拴放了下來。
“周錚，你要造反嗎？”
廖遠冷色質問道，他吊着鐵拴就是想殺雞儆猴，讓大夥兒看看，抗糧不繳的下場。
周錚冷笑一聲：“造反？我造哪門子反，廖軍頭，你說收糧，可有官府文書，可有軍令！”
此言一出，衆人一愣。
廖遠面色一沉，這臭小子，如今不僅不傻，居然知道文書和軍令？
面對一衆相親質問的眼神，廖遠清了清嗓子。
“此乃軍事機密，不足爲外人道也！”
周錚隨即冷笑道：“什麼狗屁軍事機密，會直接傳達到你一個小小軍頭身上，我看，你是假借軍務的借口，收剮民脂民膏。”
此言一出，廖遠卻是有些慌。
“周錚，你不要血口噴人！”
周錚淡淡道：“我有沒有血口噴人，你拿出軍令或者官府文書來，什麼都沒有，空口白話讓大家繳糧？”
“大夥兒都回散了吧，把自家糧食扛回去，出了事兒，我擔着！”
周錚此言一出，一衆村民都是將信將疑。
但廖遠卻是急了，拿不到糧食，馬匪可不會只是抓走他兩個小妾那麼簡單。
“誰敢動？繳納糧食，就算是軍糧，誰敢拿回去，就是搶奪軍糧！”
周錚卻懶得和他廢話，一手看着一袋子糧食，一手扛起鐵拴勁直離去。
在場衆人更是無人敢攔。
廖遠心頭冷哼一聲：“讓你小子再蹦躂幾天，到時候老子砍你的頭，再奪宋柔那小娘子暖被窩！”
而眼看村民們蠢蠢欲動，廖遠隨即冷聲道。
“點到名字的，三天之內要是繳不上糧，那就別怪我廖某人不客氣！”
“憑啥？周錚都不繳，我們也不繳！”一名農夫開口道。
廖遠目光掃向刺頭兒，收拾不了周錚，還收拾不了你嗎？
“把他給我抓了，吊起來！”
“憑什麼？”
“就憑這！”
廖遠提刀上前，那人頓時嚇得腿軟，但廖遠並沒有放過他，而是將起狠狠暴揍了一頓。
“這就是抗糧不繳的下場，再鬧，就把你們都抓去死字營！”
衆人一聽“死字營”卻是紛紛縮了縮脖子。
繳糧雖然會餓肚子，但總比丟命強，一個個都開始羨慕起鐵拴來。
大夥兒算是看明白了，周錚太硬，廖軍頭欺他不過，就只好欺負他們了。
……
鐵家門前，鐵拴醒了過來。
“謝謝周二哥！”
周錚搖了搖頭：“謝什麼，鄉裏鄉親的，你傷得不輕，待會兒和你娘一起去城裏醫館瞧瞧。”
鐵拴：“不了，俺家沒錢！”
周錚：“我出！”
說着便背着鐵拴來到鐵家，可還沒踏進院門，便聽到嗚咽聲。
“娘，你怎麼這麼想不開啊！”
“是啊，都怪那挨千刀的廖軍頭，鐵家大嬸自己舍不得吃穿，就想省錢等鐵栓成年，好養媳婦。”
“哎，就爲了一袋糧種，害死一條人命啊！”
……
“二哥，放我下來！”鐵拴略顯嘶啞的聲音傳來。
“別動，你傷着呢。”
周錚背着鐵拴進院，附近的鄰居。
“栓子回來了！”
“周家二郎，多謝你救回我弟，我娘他……”鐵拴大哥，一名老實巴交的漢子抹着眼淚。
周錚丟下一袋糧食：“先讓嬸子入土爲安，栓子傷得不輕，我帶他去城裏治傷。”
“二……哥，求你讓俺給俺娘磕個頭再走！”
鐵拴淚水狂涌，周錚嘆了一口氣。
“好，別耽擱，你失血過多，治好傷，才能報仇！”
鐵拴艱難的給白布蓋着的老娘磕了一個頭，周錚便背着鐵拴向城裏而去。
“這周家二郎是好人啊！”
“是啊，爲了栓子，得罪了軍頭不說，還花錢帶他去看傷。”
“鄉親們，姓廖的不讓咱活，咱也和他拼了，一年到頭繳稅，跟他出去執行任務的沒幾個活着回來的。”
“我聽隔壁村說，出去的，都充了人頭，被殺良冒功。”
“那可不能瞎說！不要說了，先幫栓子他娘入土吧。”
……
柳氏商行，看着周錚背了一個血人前來，宋柔心頭一揪。
“錚兒，這是怎麼了？”
王虎也急忙上前關切道：“栓子，我是你虎哥啊，你快醒醒！”
聽到動靜的劉二也趕了出來。
“周大哥，這是怎麼了？”劉二問道。
周錚：“他受了傷，能否幫忙找個地方安頓一下，另外給他請一個大夫，銀子我出。”
說着摸出十兩紋銀。
劉二：“後院有一間堆放雜物的柴房，先帶他進去，宋姐姐你看着店，我這就去幫他請大夫！”
周錚點了點頭。
“虎子，幫忙照顧一下，軍營那邊我還得去打一趟，晚上等我回來再說。”
王虎點了點頭。
放下鐵栓後，周錚向死字營而去，他不知道的是二樓，一扇微微打開的窗戶內，有一雙美眸目不轉睛地盯着周錚的背影。
“倒是個講義氣之輩，可惜了，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說話之人，正是柳氏商會的主人柳媚兒。
一旁管家模樣的人躬身開口道。
“小姐，要不要給劉二打聲招呼，咱們又不是開慈善堂的，放個病人太晦氣！”
柳媚兒笑了笑：“就當積點兒德吧，金都統那邊的口風探好了沒，他願不願在退下之前，幫這個忙。”
管家嘆道：“難啊，他只是都統，想要幫上老爺至少也得是個將軍同意才行！”
“哎，看來，我柳家是注定逃不過這一劫了！”柳媚兒幽幽一嘆。
管家頓了頓：“小姐，我們還有一年的時間，一年之內只要能找到將軍幫忙，一切都還有挽回餘地。”
柳媚兒揮了揮手：“我知道了，你繼續想辦法搭線，若是實在不行，也只能……”
“小姐，一定會有辦法的，或許咱們可以投資一些有潛力的人競爭都統之位。”
“再看看吧。”
柳媚兒看着周錚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