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劍生推開VIP包廂厚重的實木門，裏面暖黃的燈光和低沉的談笑聲便流淌出來。
幾位政商界的重量級人物還未離去，正端着酒杯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京城的璀璨夜景。
“劍生，就等你了。”
一位頭發花白卻精神矍鑠的長者轉過身來，正是發改委的李主任。
他笑着舉杯，
“剛才我們還在說，你那個關於智慧城市建設的構想，很有前瞻性。”
陸劍生臉上的茫然瞬間收斂，換上恰到好處的微笑。
他接過侍者遞來的酒杯，從容地走向窗邊：
“李主任過獎了。這個構想要落地，還需要政策上的大力支持。”
“這個你放心，”
另一位身材微胖的企業家插話，
“有陸總牽頭，我們自然要跟着出力。”
包廂裏響起一片附和的笑聲。
陸劍生遊刃有餘地周旋其間，燈光落在他專注的側臉上，勾勒出堅毅的線條。
孫助理安靜地站在角落，看着自家老板在觥籌交錯間，輕鬆談下兩個重要的合作意向。
這場應酬持續到晚上九點半。
陸劍生親自將最後一位領導送到宴會廳門口，細致地囑咐司機安全送達，
又站在寒風中目送車輛遠去，這才轉身往回走。
“陸總，大衣。”
孫助理快步上前，將一件意大利定制的黑色羊絨大衣披在他身上。
長長的走廊終於安靜下來，只有他們兩人的腳步聲在回蕩。
陸劍生放慢腳步，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大衣上精致的牛角扣，眼神有些放空。
仿若思考，亦或是疲憊。
孫助理跟在他身後半步，猶豫再三，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
“剛才...那個包間裏的人，是不是...”
他不敢說出口，那個在陸總身邊成爲禁忌的名字。
“是。”
陸劍生竟回答得幹脆，聲音聽不出情緒，但腳步及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就在這時，一道嬌柔的女聲從身後傳來：
“劍生！”
陸劍生腳步一頓，幾乎是立刻回過頭去。
那一瞬間，他眼中閃爍過某種難以捕捉的期待。
但在看清來人的刹那，那點微光迅速暗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慣常的疏離和難以察覺的失望。
溫婉穿着一身橘黃色套裝裙，完美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
她妝容精致，長發挽成優雅的發髻，耳垂上的鑽石耳釘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她笑靨如花地小跑過來，很自然地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聲音甜膩：
“你的演講真是太精彩了！
我在台下都聽得入迷了，特別是關於人工智能在城市建設中的應用那部分。”
溫婉是陸劍生美國留學期間的同學，溫氏集團的千金，兩家是世交。
她在學生時代就一直愛戀陸劍生，最近剛從美國回來。
因爲陸劍生的父母催促他盡早結婚，專門爲他選的相親對象，希望她回國與他多培養感情。
陸劍生不動聲色地將手臂抽回，順勢整理了下西裝袖口，動作優雅卻帶着明顯的拒絕。
“謝謝，你怎麼來了？”
“伯父伯母說你這幾天都在忙論壇的事，讓我來看看你。”
溫婉臉上的尷尬一閃而過，很快又揚起甜美的笑容，
“他們還說，我剛回國，讓你多帶我熟悉熟悉國內環境。
你看明天有空嗎？叫上陳懷和高平一起聚聚，我們都好久沒見了。”
她說着，又試圖去拉他的衣袖，卻被他一個側身避開。
“最近項目多，等忙過這陣再說吧。”
陸劍生語氣平淡得近乎冷漠。
他轉向孫助理，
“安排車送溫小姐回去。
今天參加論壇辛苦了，早點休息。”
孫助理意會，立刻上前一步，恰到好處地隔在兩人之間：
“溫小姐，車已經準備好了，這邊請。”
溫婉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但看着陸劍生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只得悻悻抿了抿嘴，跟着孫助理離開。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說笑聲。
張華設計院的一行人正從包間裏走出來，每個人臉上都帶着興奮的紅暈，顯然還在爲之前的偶遇激動不已。
蘇瑾走在人群中間，臉上帶着輕鬆地笑意，和身旁的王曉曉說着什麼。
她穿着一件簡單的米色針織衫，牛仔褲，在這群穿着正式的人群中反而顯得格外清新脫俗。
“等一下，”
她突然想起什麼，對同事們說：
“我去下洗手間，你們先去門口等吧。”
她指了指洗手間的方向，又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等我到了給你們消息。”
她轉身走向大堂右側的洗手間，步履輕快。
走廊柔和的燈光照在她微微卷曲的發梢，跳躍着溫暖的光暈。
然而就在拐角處，她的腳步猛地停住。
那個穿着黑色西裝、外披同色羊絨大衣的身影就站在不遠處。
走廊頂燈在他身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讓他高大的身形看起來更加挺拔冷峻。
他靜靜地站在那裏，仿佛已經等了很久。
“我們談談吧。”
他低沉的聲音響起，帶着記憶中那種不容置疑的語氣，連任何前置的寒暄都沒有。
蘇瑾的目光輕飄飄掠過他，沒有一絲波瀾，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她的腳步沒有片刻的遲疑，徑直與他擦肩而過，走向洗手間的方向。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自然得仿佛他只是一尊雕塑，一道無關緊要的背景板。
陸劍生僵在原地，那張向來波瀾不驚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近乎難堪的神色。
孫助理恰好送走溫婉回來，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他明智地低下頭，假裝整理手中的文件，直到陸劍生周身那股冰冷的氣場稍稍緩和，才輕聲提醒：
“陸總，車到了。”
陸劍生緩緩吐出一口氣，像是要將胸腔裏某種滯澀的情緒擠壓出去。
他最後望了一眼洗手間緊閉的門，目光深邃如夜，
“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