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別墅,燈火通明,賓客如雲。
今天是嶽母劉芸的五十壽宴,江市有頭有臉的人物來了不少,觥籌交錯,笑語喧譁,一派富貴景象。
林軒穿着一身洗得有些發白的舊西裝,站在角落的陰影裏,與周圍的光鮮亮麗格格不入。他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個保溫桶,裏面是他熬了整整一下午的藥膳。藥材是他省吃儉用,甚至賣了兩次血才湊錢買的,雖非名貴,但固本培元,對中老年人的身體極有裨益。
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輕,禮物寒酸,但這已是他能拿出的、蘊含心意的最好東西。
“媽,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一個響亮的聲音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只見連襟張凱,一身筆挺的阿瑪尼西裝,滿臉堆笑地捧着一個錦盒走到主位的劉芸面前。
他打開盒子,裏面是一尊晶瑩剔透、水頭極足的翡翠玉佛,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哎呦,這可是上好的冰種翡翠吧?看這雕工,價值不菲啊!”旁邊立刻有識貨的賓客驚嘆。
“張總真是大手筆,孝心可嘉!”
“劉夫人好福氣,有這麼一個能幹又孝順的女婿!”
奉承聲、羨慕聲此起彼伏。劉芸笑得合不攏嘴,接過玉佛,愛不釋手地摩挲着,看向張凱的眼神充滿了慈愛和滿意:“小凱有心了,這禮物媽很喜歡!”
張凱得意地瞥了一眼角落裏的林軒,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譏諷。
林軒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從陰影中走出,來到劉芸面前,將保溫桶輕輕放在桌上。
“媽,這是我給您熬的藥膳,用了些溫補的藥材,對身體好……”他的聲音不大,但在短暫的安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瞬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和他那個格格不入的保溫桶上。
劉芸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毫不掩飾的嫌惡。她甚至沒打開看一眼,只是用塗着鮮紅指甲油的手指,嫌髒似的將保溫桶往旁邊一撥。
“啪嗒!”保溫桶掉在地上,蓋子摔開,濃稠的藥膳灑了一地,一股淡淡的藥香彌漫開來。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往我面前端?”劉芸柳眉倒豎,聲音尖利,“我過壽辰,你就拿這喂豬的東西來糊弄我?林軒,你是不是存心給我添堵?”
滿堂賓客先是一靜,隨即爆發出低低的嗤笑聲和議論聲。
“嘖,果然是上不得台面。”
“蘇家真是倒了黴,招了這麼個女婿。”
“聽說在醫院當實習護士?男人幹這個,能有什麼出息……”
每一句話都像針一樣扎在林軒的心上。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低着頭,努力壓抑着翻騰的屈辱。
張凱見狀,更是火上澆油。他踱步過來,皮鞋踩在灑落的藥膳上,留下一個污濁的腳印,居高臨下地看着林軒。
“林軒,不是我說你。媽過大壽,你就送這?街邊乞丐吃的都比這強吧?”他嗤笑一聲,聲音放大,確保全場都能聽見,“哦,對了,聽說你那個病癆鬼老媽又住院了?醫藥費湊齊了嗎?”
林軒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怒火。母親是他唯一的逆鱗。
張凱很滿意他的反應,繼續慢悠悠地說道:“這樣吧,看你可憐。只要你現在,當着大家的面,學三聲狗叫,你媽這次的醫藥費,我幫你出了!怎麼樣?”
他臉上帶着施舍般的笑容,眼神卻充滿了惡毒和戲謔。
“張凱!你夠了!”一個清冷而帶着怒意的聲音響起。
林軒循聲望去,只見他的妻子蘇雨柔快步走了過來。她今天穿着一身淡紫色的晚禮服,美麗不可方物,但此刻俏臉含霜,眼中滿是慍怒。
她擋在林軒身前,直視張凱:“你不要太過分!”
“過分?”張凱誇張地攤攤手,“雨柔,我這是在幫他啊!就他那樣,猴年馬月能湊齊醫藥費?難道眼睜睜看着他媽死醫院裏?”
“你!”蘇雨柔氣結。
張凱卻似不耐煩,竟然伸手粗暴地將蘇雨柔往旁邊一推:“男人說話,女人少插嘴!”
蘇雨柔穿着高跟鞋,猝不及防被猛地一推,驚呼一聲,踉蹌着向後倒去。
“雨柔!”林軒眼疾手快,連忙伸手扶住她。
看着妻子因爲自己而受辱,險些摔倒,看着她眼中強忍的淚水和委屈,再想到醫院裏生命垂危的母親,以及張凱那令人作嘔的嘴臉……
三年來的隱忍、壓抑、屈辱,在這一刻如同火山下的岩漿,終於沖破了臨界點!
林軒猛地抬起頭,目光如兩道冰冷的利劍,直刺張凱!因爲極致的憤怒,他感覺胸口那枚自幼佩戴的黯淡玉佩似乎微微一熱,體內深處某種沉寂已久的東西,仿佛冰層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氣息,隨着那裂縫悄然彌漫出一絲。盡管只有一絲,卻讓林軒的眼神瞬間變得深邃、冰冷,帶着一種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威嚴與駭人!
那不再是平日裏那個懦弱、可以任人欺凌的贅婿眼神,而像是……一頭被徹底激怒,即將蘇醒的雄獅!
正準備繼續嘲諷的張凱,被這突如其來的駭人眼神一盯,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都爲之一滯!那瞬間,他仿佛看到了屍山血海,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
周圍的嗤笑聲也詭異地低了下去,不少人都感覺到了那一瞬間林軒身上散發出的不同尋常的氣息。
張凱被那眼神嚇得下意識後退了半步,隨即反應過來,頓覺顏面盡失,一股羞惱直沖頭頂。
“你……你看什麼看!”他色厲內荏地吼道,爲了掩飾內心的恐懼,他一把抓起旁邊桌上的一杯紅酒,狠狠地朝着林軒的臉上潑去!
“譁——”
殷紅的酒液潑了林軒滿頭滿臉,順着他棱角分明的臉頰流淌下來,染紅了他洗得發白的襯衫領子,顯得無比狼狽。
“哈哈哈!落水狗!這才像樣嘛!”張凱見狀,仿佛找回了場子,帶頭大笑起來。
滿堂賓客見張凱如此,也再次爆發出更加響亮的哄笑聲,仿佛在看一場精彩的笑話。
林軒沒有動,也沒有去擦臉上的酒液。他只是用那雙已經恢復平靜,卻深不見底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張凱一眼,然後將目光轉向主位上冷漠旁觀的嶽母劉芸,最後,落在了身旁淚光盈盈、臉色蒼白的蘇雨柔身上。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用力地攙扶住蘇雨柔有些發軟的手臂。
然後,在滿堂的哄笑聲、嘲諷的目光和一片狼藉中,他挺直了脊梁,攙扶着流淚的妻子,一步一步,堅定而沉默地離開了這令人窒息的宴會廳。
身後的喧囂與繁華,仿佛與他們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夜風從門口吹入,帶着一絲涼意,吹動他溼漉的頭發和衣領,也吹不散那濃得化不開的屈辱,以及……體內那悄然萌動的一絲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