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葬禮那天，南煙躲在父親身後怯生生喊我姐姐。
直到我在老宅發現泛黃的出生證明——
她只比我小三個月。
裴炎攥着我的手說：「星星，我永遠是你的。」
七年後我回國，卻在他公寓看見南煙穿着我的睡衣。
她鎖骨上戴着那枚我找了三年的祖傳玉佛。
「姐姐，你男朋友說...我比你更像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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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園的土腥氣還沒散盡，雨水浸透了黑裙下擺，沉甸甸地貼在腿上。南星站在那裏，看着墓碑上母親照片裏溫和的笑，覺得那笑容刺得人眼睛生疼。父親南懷仁的聲音在耳邊嗡嗡響，像是隔着一層水。
“……星星，以後江阿姨會照顧這個家。”
她沒轉頭，眼角的餘光瞥見父親身側那個纖細的身影。南煙，新來的“妹妹”，穿着一身不合時宜的白色連衣裙，像朵風雨裏搖曳的小白花，手指緊緊揪着南懷仁的西裝衣角，怯生生地，聲音又軟又糯。
“姐姐。”
南星的手指在身側蜷縮了一下，指甲掐進掌心。她沒有應。
家裏的氣氛從那天起就變了。母親留下的痕跡被悄無聲息地抹去，客廳換上了江阿姨喜歡的歐式沙發，空氣裏彌漫着另一種香水的味道。南煙總是安靜的，順從的，臉上掛着恰到好處的、討好的笑，卻能在不經意間，讓南懷仁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她身上。
老宅是南星偶爾回去取舊物才會去的地方。那是個周末下午，爲了找母親提到過的一本舊相冊，她去了閣樓。積年的灰塵在從木窗櫺透進來的光柱裏飛舞。相冊沒找到，卻在一個蒙塵的檀木箱子底層，手指觸到了一個硬硬的牛皮紙袋。
抽出來，是些零散的信件和文件。最下面，壓着一張邊緣已經泛黃、紙質脆硬的出生證明。
姓名：南煙。
出生日期，白紙黑字。
南星的呼吸停滯了一瞬。心髒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猛地沉下去。她用手指比着那個日期，一遍，兩遍。
只比她小三個月。
三個月。
母親病重臥榻時，另一個女人也正懷着她丈夫的孩子。母親葬禮上那身刺眼的白裙，父親迫不及待的再娶，南煙那看似怯懦實則無處不在的侵占……所有碎片在這一刻被這張薄薄的紙轟然串聯，砸得她頭暈目眩，四肢冰涼。那是一種徹骨的寒意，從心髒開始，瞬間凍結了血液。她扶着箱子邊緣，才勉強站穩，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裴炎找到她時，她正蜷在租住公寓的沙發裏，不哭，也不說話，只是看着窗外。他把她緊緊抱在懷裏，溫暖的胸膛貼着她冰涼的額頭。
“星星，別怕，”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帶着年輕男孩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熾熱，“你還有我。我永遠都是你的。”
她在他懷裏顫抖，眼淚終於潰堤。那是她混亂崩塌的世界裏，唯一抓住的浮木。
出國的決定做得很倉促。她需要離開這片令人窒息的土地，離開那個充斥着謊言和背叛的家。裴炎去機場送她，隔着安檢線，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等我回來。”她說。他重重點頭，眼眶有些紅。
異國的七年，是靠着恨意和那點遙遠的溫暖熬過來的。學業、工作、獨自應對所有艱辛。她和裴炎靠着網絡和越洋電話維系着感情，從最初的濃烈思念，到後來漸漸平淡，有時甚至幾天不聯系。她總以爲是距離和成長使然，從未深想。
再次踏上這片土地，空氣裏熟悉又陌生的潮溼氣息撲面而來。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回來了。拖着行李箱，站在裴炎公寓的樓下，仰頭看着那扇熟悉的窗戶透出的暖色燈光。心跳有些快，是近鄉情怯，還是想給他一個驚喜？
電梯上行，數字不斷跳動。
站在門外，她深吸一口氣，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淺笑，拿出鑰匙——他一直給她留着的鑰匙，輕輕插進鎖孔。
轉動。
門開了一條縫。
玄關的燈光曖昧地亮着，女人的嬌笑聲和男人低沉的喘息先於視覺撞入耳膜。空氣裏彌漫着情欲過後甜膩的腥膻氣，還有一種南星熟悉的、裴炎常用的雪鬆須後水的味道，此刻卻混合着一種讓她脊背發涼的、甜得過分的女士香水味。
客廳的景象毫無遮擋地撞入眼簾。
散落在地的衣物，從門口一直蔓延到沙發。她的腳步被釘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然後，她看見了南煙。
南煙正從臥室的方向走出來，身上穿着一件真絲睡衣。那顏色，那款式，南星記得很清楚，是某年她生日時，裴炎撓着頭說逛了好久才挑中的“禮物”，淡櫻花粉，胸口有精致的刺繡。當時她還笑他直男審美，可他送的她都喜歡。
此刻，那件屬於她的睡衣，正穿在南煙身上，鬆垮地系着帶子，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
而更刺眼的，是南煙纖細鎖骨上掛着的那枚玉佛。通透的翡翠，雕着細細的蓮花座，穿着一條細細的金鏈。那是母親留給她的祖傳物件，她找了三年，以爲是在某次搬家時不慎遺落，爲此懊悔了無數次。
原來在這裏。
南煙看到她，似乎並不十分驚訝，只是微微挑了下眉，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勝利者般的弧度。她身後，裴炎跟着走出來，只在腰間隨意圍了條浴巾，頭發溼漉，臉上還帶着未褪盡的慵懶和饜足。
空氣死寂。
南星的目光死死釘在那枚玉佛上，然後緩緩移到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南煙向前走了一步，纖細的手指輕輕撫上鎖骨間的玉佛，指尖在那溫潤的翠色上流連。她的聲音依舊帶着那種慣有的、柔弱的調子，可每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
“姐姐，”她微笑着，眼神卻銳利地刮過南星蒼白的面孔，“你男朋友說……”
她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身旁沉默不語的裴炎，才慢悠悠地接上。
“我穿着你的睡衣，戴着你的玉……比你更像她記憶裏，那片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