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風穿透了避難所的破洞，卷起地上的碎屑，打在林凡皸裂的皮膚上。
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
肺部每一次收縮，都帶入一股凝固的空氣，灼燒着他脆弱的內裏。
他靠在一堵坍塌的牆壁上，身體的溫度正在一點點被抽離。
身邊躺着三具軀體，是他最後的同伴。
他們的臉孔覆蓋着一層白霜，睜大的雙眼空洞地望着漆黑的鐵皮天花板。
飢餓早已麻木，只剩下腹腔深處一片虛無的絞痛。
意識在黑暗的邊緣沉浮。
最後的畫面，是一扇被猛然關上的厚重鐵門，以及門外那張一閃而過的，熟悉的臉。
世界徹底陷入黑暗。
…
光。
一縷溫熱的陽光穿過窗簾的縫隙，正好投射在他的眼皮上。
林凡猛地睜開雙眼，劇烈地喘息起來，胸腔因爲過度換氣而起伏。
身下是柔軟的床墊，蓋在身上的是蓬鬆的棉被，帶着一股洗衣粉與陽光混合的幹燥氣味。
他坐起身，環顧四周。
熟悉的書桌，貼着遊戲海報的牆壁，還有對面床鋪上室友王鵬敲擊鍵盤發出的清脆聲響。
一切都整潔，溫暖，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林凡伸出自己的手。
這雙手幹淨，指甲修剪整齊，沒有凍瘡，沒有傷疤，沒有常年握着武器留下的厚繭。
他一把抓過枕邊的手機，指尖因爲用力而微微發顫。
屏幕亮起。
時間：2024年9月1日。
距離全球極寒爆發，還有三個月。
巨大的失重感攫住了他，周圍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了。室友的鍵盤敲擊聲，窗外的喧鬧人聲，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他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然後，那股席卷全身的顫抖，平息了。
他緩緩放下手機，身體裏那股瀕死的虛弱感被一股全新的力量取代。
他活過來了。
林凡掀開被子，站到地上。
他的動作沒有絲毫遲疑，徑直走向自己的衣櫃，開始收拾東西。
“嗯？”
對面床鋪的王鵬推了推眼鏡，停下了手上的操作。
“林凡，你幹嘛呢？一大早翻箱倒櫃的。”
林凡沒有回頭，只是將幾件換洗衣物塞進一個背包裏。
“退學。”
他吐出兩個字。
王鵬愣住了，以爲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
“我說，我準備退學。”
林凡拉上背包拉鏈，轉過身來。
王鵬看到了他的臉，不由得呆住了。
那張原本總是帶着些許隨和笑意的臉，此刻沒有任何表情。
“不是，你開什麼玩笑？馬上就大四了，這時候退學？”
“你瘋了吧！”
林凡沒有理會他的震驚，拿起桌上的學生證和身份證。
“出什麼事了？家裏有變故？”
王鵬追問，從床上坐了起來。
林凡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他看向王鵬，這個在末日初期曾經分給他半塊面包的室友，最後死在了第一波屍潮裏。
“沒什麼。”
他的回答平靜得不帶任何起伏。
“想通了一些事。”
說完，他便拉開宿舍門，走了出去。
王鵬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那扇關上的門，總覺得剛才走出去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那種感覺，讓他後背冒起一層雞皮疙瘩。
走廊裏光線明亮，學生們來來往往，嬉笑打鬧。
林凡穿行在人群中，卻與這片熱鬧的青春氣息格格不入。
他先去了輔導員辦公室。
“退學？林凡同學，你能告訴我原因嗎？”
輔導員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姓張，她扶了扶眼鏡，滿臉的不可思議。
“你成績一直很優秀，馬上就可以實習找個好工作了，爲什麼突然要做這個決定？”
“個人原因。”
林凡的回答簡單直接。
“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經濟上的？還是感情上的？跟老師說，學校可以幫你。”
張老師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絲線索，但什麼都沒有。
那是一張過於平靜的臉。
“都不是。”
林凡把早已準備好的退學申請表放在桌上。
“我決定好了。”
他的態度堅決，不留任何商量的餘地。
張老師看着他，最終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在表格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好吧，我尊重你的選擇。但是林凡，我希望你不要爲今天的決定後悔。”
後悔？
林凡拿回表格，心中只有一片漠然。
真正的後悔，你們很快就會知道了。
辦完所有手續，已經是中午。
林凡走出行政樓，灼熱的陽光讓他眯起了眼睛。
他需要適應這種溫暖，末世十年，他幾乎忘了太陽是什麼感覺。
不遠處的小路上，一群人簇擁着一個女孩走來。
那女孩穿着一條白色連衣裙，長發披肩，抱着幾本專業書，正微笑着和身邊的人說着什麼。
是夏竹。
曾經的校花，也是他上一世的隊長。
那個在最後關頭，爲了多一塊壓縮餅幹，親手將他推出去，關上避難所大門的女人。
林凡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他從那群人身邊走過，就像穿過一團無關緊要的空氣。
夏竹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地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看到一個背着包的挺拔背影，迅速匯入人流，消失不見。
“怎麼了，夏竹？”
旁邊的男生問道。
“沒什麼。”
夏竹收回視線，繼續和同伴們談笑風生。
林凡沒有回宿舍，直接走出了校門。
這個他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他沒有一絲留戀。
他在學校附近找了一家網吧，開了個包間。
電腦屏幕亮起，映出他那張年輕卻毫無波瀾的臉。
他沒有打開任何遊戲或者社交軟件，而是新建了一個文檔。
末日生存，最重要的不是武器，不是異能，而是物資。
是充足到可以讓你度過任何天災的物資。
上一世，他們最大的錯誤，就是對末日的殘酷性估計不足，準備得太少，太遲。
這一次，他要建造一個真正的末日堡壘。
一個只屬於他自己的，絕對安全的堡壘。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一行行文字出現在文檔上。
【物資清單】
【第一優先級：生存基礎】
- 飲水：超大容量儲水罐，軍用級淨水設備，大量瓶裝水。
- 食物：真空包裝主食（大米，面粉），各類脫水蔬菜，軍用壓縮餅幹，高熱量罐頭（午餐肉，豆豉鯪魚），鹽，糖。
- 能源：大功率太陽能發電設備，柴油發電機（及大量柴油儲備），蓄電池組，煤炭，木炭。
- 醫療：抗生素，消炎藥，止痛藥，繃帶，手術器械，維生素片。
【第二優先級：安全與改造】
- 住所：……
寫到這裏，林凡停了下來。
他需要一個足夠大的地方來存放這些東西。
一個足夠隱蔽，足夠堅固的地方。
不能是普通的居民樓，目標太大。
不能是市中心的商業樓，人口太密集。
他刪掉了“住所”兩個字，重新敲下了第一項行動計劃。
【首要任務：尋找並租下一個郊區廢棄工廠或大型獨立倉庫。要求：結構堅固，遠離市區，有獨立院牆，可改造。】
做完這一切，他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
腦海中那座冰冷的廢棄避難所，那些凍僵的屍體，那扇關上的鐵門，一切都還歷歷在目。
但這一次，他不再是那個在絕望中等待死亡的失敗者。
他是唯一的歸來者。
也是唯一的，復仇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