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顧宥下班前五分鍾傅承安已經給她發來信息,【我在你們醫院樓下馬路對面等你。】
顧宥跟同事打完招呼下樓,遠遠看見傅承安的車停在馬路對面。
他一身黑倚在車頭打電話。
十月的京北天黑的早,六點天已經全黑。
華燈初上,霓虹昏黃。
停在馬路對面的不管是百萬豪車還是俊逸挺拔的男人都格外令人醒目。
傅承安可能是怕她看不見隔着馬路一邊打電話一邊朝她招手。
顧宥望着向她招手的男人,腳步頓住。
腦海中驀地蹦出一句話:結婚的意義是什麼?是萬家燈火總有一盞燈爲你而亮。
這一刻,這個男人在等她。
盡管她知道他只是出於合作者精神。
可還是有些感動。
腳步加快,向他跑去。
見她跑近前,傅承安漆眸凝她,說了聲,“不急,我們時間充足。”
坐進車裏,“昨晚你說的那個孕婦生了嗎?”傅承安問她。
“……沒有。”
傅承安從不跟她聊她的工作,所以她剛才滯了下。
不過兩人也確實沒有時間討論這些,本來兩人都忙,再加之他們不是真夫妻。
各自心裏清楚人前可以假惺惺恩愛,人後沒必要強迫自己經營什麼所謂的“夫妻關系”。
“那你今晚還要在醫院守着?”
“嗯。”
接下來一路無話到達歸嶼療養中心。
歸嶼療養中心是傅家旗下的一家高端醫養中心,裏面的醫生水平不輸大醫院醫生。
這裏面入駐的大都是退休官員和上了年紀的富一代。
顧宥的爺爺顧福順是例外,他是近水樓台沾孫女的光。
顧宥停在一房間門口,向緊跟在身後的傅承安做出一個噓的手勢。
傅承安會意不敢動。
顧宥探頭進去,見窗邊單人沙發上坐着一個矍瘦的老人,正對着窗外發呆。
“爺爺~”
她站在那裏靜靜看了好一會兒,才朝裏甜甜喊出聲。
老人回頭,原本空洞的眼底立馬聚了光,滿臉的褶子開出生動的花,“我的囿囿來了。”
見顧宥身後跟着傅承安,臉上的褶痕更深,“小傅也來了。”
傅承安謙卑問候老人,“爺爺,最近怎麼樣?”
顧福順笑着道:“好的很,你們不用擔心我,這裏照顧的特別好,我這輩子也沒想到老了還能享這福,謝謝你啊,小傅。”
傅承安:“爺爺,您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顧福順和藹道:“我知道是你人好,爺爺更要謝謝你照顧我們家囿囿。”
傅承安:“她是我妻子,照顧她是我的責任。”
顧福順很滿意他的回答,轉頭對顧宥道:“你啊脾氣倔,可不能欺負小傅,兩夫妻做事情要有商有量,互相體諒。”
顧宥側眸望傅承安,“你說,我欺負過你嗎?”
她皙白的面上笑顏如花,亮晶晶的眼睛裏盛着淡淡溼意,細細白白的牙齒咬出清凌凌聲音。
傅承安微頓,“……沒有。”
顧宥目光落在顧福順臉上,俏皮着聲音:“爺爺你瞧,他自己說沒有,不是我逼他的。”
顧福順拿手指點她額頭,嗔怪,“你呀,肯定平時沒少捉弄小傅。”
看似嗔怪實則心裏像喝了一盅蜂蜜。
兩人婚結的很倉促,他心裏一直隱隱擔心。
他問起,她只說這個男人她之前認識,跟她表白她覺得合適就結婚了,別的從不願多說。
這個男人家世高不可攀,他怕他的宥宥受委屈。
今日看來兩人相處還算不錯。
他的孫女終於嫁對了人,他也沒什麼遺憾了。
傅承安知道爺孫倆有悄悄話要說便找個由頭先出去了。
他一走,顧福順忙問顧宥:“他真的對你好嘛?”
顧宥臉靠在爺爺消瘦的肩上,輕聲,“嗯,他是一個很好的人。”
顧福順嘆氣,“真要是這樣我就放心了,我就怕你們認識時間短,你呢一向跟爺爺報喜不報憂,自己受了委屈也不說,最近莊英沒找你麻煩吧?”
顧宥笑,“最近應該不敢了,昨天讓傅承安好一陣懟,她大氣不敢出一下。”
說着便把傅承安怎麼訓那些人的當笑話講給爺爺聽,顧福順聽了連連說好。
顧宥:“他呀,嘴可毒了呢。”
顧福順:“毒點好,爺爺沒本事護不了你,他能護你爺爺感激他,跟他說爺爺給他點贊。”
顧宥笑着道:“好,我讓他再接再厲。”
顧福順又不覺嘆氣,“當年是爺爺看走了眼,以爲宋子堯那孩子不錯,就答應了他們家,沒想到害了你。”
顧宥不想聽爺爺對當年的事情內疚,便開玩笑道:“你也沒看走眼,同一個人,同樣變成了你的孫女婿,沒差別,反正最後都是你的孫女婿。”
顧福順:“怎麼沒差別?顧晴有那麼多人疼不差我一個,我的囿囿呢只有我這個不中用的爺爺惦記着。”
“現在好了,你也結了婚,小傅那孩子我看着也不錯,你呀好好跟人家相處,婚姻靠經營,要是真遇到什麼事別意氣用事,好好跟人家溝通。”
他像是在交代遺言,顧宥嗓子眼堵得慌,只淡淡擠出一個字,“嗯。”
爺孫倆個互相依偎着一起望向窗外點點星火。
好一會兒,顧宥輕聲,“爺爺,你要不要上床休息?”
沒人答話。
顧宥轉頭見顧福順頭搭在一邊,她腦子轟的一聲。
手抖成篩子好不容易湊到他鼻子下,試探到淺淺鼻息,眼淚瞬間珠線般砸落。
“怎麼了?”
傅承安走進來見顧宥無聲抖動肩膀,轉身過來滿臉淚痕。
顧宥隱忍着哽咽:“爺爺他睡着了,我以爲……”
她咬着下唇,纖細的肩膀一直抖個不停。
傅承安手抓在空中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見醫生跟着進來,顧宥忙擦幹眼淚,向對方道:“我有些話想請教你。”
說完往外走,兩個男人跟上。
到了外面,顧宥問醫生,“我爺爺的情況是不是很不好?”
顧福順是胃癌,今年年初時查出的,查出時已經是晚期,全身轉移。
他已經八十三歲高齡身體不允許大動,只能保守治療。
醫生:“確實不太好,大致情況我剛才已經跟傅總說過了。”
顧宥自己也是醫生,知道醫生不是神,醫學探索永無止境。
只問他,“還有多久?”
“大概也就一兩個月。”
顧宥腿腳發軟,身子險些站不住,嗓子眼裏更是沉了千斤巨石。
半晌:“我知道了,謝謝你。”
兩人坐進車裏,傅承安沒急着發動車子,只轉過頭來看顧宥。
她側臉蒼白,盯在前方車窗玻璃的眼底沒有焦距。
“爺爺他年紀大了,早晚都……”
他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顧宥:“我知道,我有心理準備。”
可縱有心理準備,還是沒辦法接受那一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