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秋。
四九城一處獨立四合院。
19歲的林一站在院子中間。
周圍是街道黨工委副書記，街道辦事處副主任，武裝部部長全都到齊了，今天務必把林一下鄉的事情定下來。
“林一，你66年高中畢業，正常67年就得走，已經拖了這麼久了，現在已經造成嚴重的影響了！”
林一挖了挖耳朵，無所謂的說：
“什麼影響？”
副主任很不滿他的態度，猛地一拍桌子說：
“什麼影響？凍結你的城市戶籍！停止供應糧票布票等生活必需品，工作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本身你去世的親媽成分就不好，多虧你爸及時醒悟，前年與她劃清界限，向上申辯，承諾戴罪立功，如今你又是這麼不配合，是不是把你們家列爲落後分子你就高興了！”
林振國坐在一邊低着頭，只是一味的抽煙，也不發表意見，不知是羞愧還是有其他的想法。
後媽李鳳琴眼看着氣氛越來越緊張，忙笑着打圓場：
“主任，孩子小不懂事，你別跟他一般見識，這次我們響應號召！”
副主任接過李鳳琴遞過來的煙，抽了一口，然後又看了一眼這父子倆。
“你們林家能娶到這麼根正苗紅的，簡直燒了高香，鳳琴妹子雖說有個姑娘，但是嫁到你們家得承受多麼大的壓力啊！”
林振國扔了煙頭踩滅，點點頭說：
“主任說的對，這兩年確實是委屈鳳琴了。”
副書記看着他們一家人說：
“66屆畢業生大部分去了陝北，67屆大部分去了山西，今年東北建設兵團是去不上了，你們家的成分擺在這，只能到東北更加艱苦的地方去，沒有問題吧？”
“沒問題，沒問題，一切都聽組織安排！”李鳳琴立馬答應下來。
副書記嘆口氣說：
“你們家的情況我都交代過，學校工宣隊說，他們把林一的檔案拿到各招工單位，沒有一個單位敢要，真是沒辦法了。”
“這個我們都理解，現在這是最好的結果了。”
林一自始至終就沒在多說，他也已經決定了遠離這個家，自打母親去世，林振國娶了這個女人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家了。
當李鳳琴帶隊砸了他們家的時候，他們之間的關系就沒有任何緩和的餘地，當時他跪下求李鳳琴把母親最後留給他的小提琴還給他，李鳳琴狠狠地砸碎了這個唯一的念想。
“龍生龍，鳳生鳳，血緣決定政治立場！狗崽子，必須馬上跟你那資本家的媽劃清界限！要不有你們爺倆好受的！”
最後林一也沒怎麼樣，因爲林振國娶了這個寡婦李鳳琴，有了李鳳琴的照拂，林振國還成爲了工人階級。
今年四九城的秋風比往年更加刺骨。
林一倚在四合院的門廊下，冷眼瞧着林振國與後媽李鳳琴在院中送別這些書記主任。
李鳳琴今日穿了件嶄新的藏藍色列寧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堆着得體的笑容，正熱情地握着這些個領導的手：
“感謝組織給林一這個鍛煉的機會，我們全家都支持他爲東北出一份力！”
那語氣裏的欣慰與自豪，現在的樣板戲演員可演不出來。
林一心底冷笑，這個女人永遠知道如何在人前演戲。
送別衆人，李鳳琴將林振國推了過來。
“林一啊，我知道你心裏還恨我，我當時也沒辦法，那麼多雙眼睛看着呢，我必須得那麼做，但是現在爲了你爸，也爲了咱們這個家，你就委屈委屈吧，現在你爸的工作剛走上正軌……”
“行了，多餘的話不用說了，我只問我爸一句話，爸，你是不是也希望我趕緊走？”
林振國不敢看林一的眼睛，他心裏有虧欠，嘆了口氣，最後點點頭。
林一笑了，笑的很開心。
“真跟當初上台跟我媽切割關系的時候一樣呢！”
林振國的臉一下子白了，林一沒在理會他，看着李鳳琴說：
“沒問題，我願意下鄉東北，以後就不準備回來了，也不耽誤你們過好日子。”
“好好好，姨一定多給你準備錢和票，絕對不虧待你！”
“那就謝謝李姨了！”
李鳳琴微微錯愕，這個稱呼還是這幾年來第一次聽見，她趕緊點頭：
“應該的，應該的！”
林振國太熟悉林一的性格了，微微皺眉總感覺有事情要發生。
“媽，林叔，我剛才看見街道辦的人了，是來了咱們家嗎？”
李鳳琴的女兒董曉雪這時候走了進來，這個只比林一大一歲的女孩長的很是漂亮，身材高挑，現在在紡織廠裏的宣傳科上班。
“曉雪，告訴你個消息，林一決定要下鄉去了！”
“啊？”董曉雪的目光有些復雜看向林一，“林一，你要是不想去我再幫你想想辦法，聽說四九城馬上開始招工了，我們學校很多人到了鋼廠、一通用或二機床，最差也去了海澱區清潔隊……”
“不用了，我已經決定了。”林一朝着董曉雪笑了笑。
林一遺傳了父母親的外貌優點，很是帥氣，再加上從小培養的‘資本家’氣質，這麼一笑竟然讓董曉雪短暫失神。
李鳳琴忙不迭的說：
“你這孩子就別添亂了，能想的辦法我們都想過了，下鄉是最好的辦法。”李鳳琴生怕林一反悔。
“放心吧李姨，我是不會反悔的，我回去收拾收拾東西，估計這幾天就要走了吧。”
林一眼中的陰狠一閃而逝，他知道，自己必須在她精心編織的完美生活上，撕開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血口子。
目標，就是她視若眼珠的女兒——董曉雪。
三天後，林一很快接到通知，明天就是下鄉的日子，明早有車過來接人去車站。
晚飯的時候，林一主動的要跟他們喝點酒，李鳳琴眼看着林一要走了，他現在什麼要求都可以答應。
董曉雪今天好像是特意的打扮了一番，非常漂亮，但是林一的眼中沒有一絲欣賞，看着她就像是看着自己的獵物。
“林一，祝你一路順風！”董曉雪主動的要和林一碰杯，不知道是不是林一看錯了，她的眼中竟然還有不舍。
“謝謝……”林一喝了一大口酒，董曉雪有樣學樣，也跟着喝了一大口。
“咳咳咳……”
“你這孩子，你從來沒喝過酒，別喝這麼快！”李鳳琴心疼的拍着女兒的後背。
“沒事，偶爾喝一次不打緊，爲了給林一踐行嘛。”
今晚，董曉雪覺得頭很暈，李鳳琴將她扶進了屋裏。
深夜，林一從床上坐起來，悄悄的進了董曉雪的房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