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出差回國,半夜剛下飛機,就接到顧謙丞的消息。
“老地方,速來。”
我補了妝,遮住疲憊,內心毫無波瀾地趕往熟悉的陪酒地點。
顧謙丞盯着我憔悴無比的面容,眼神玩味。
“江忱,你不要命了?讓你來,你真來?”
我沒有回話,自顧地坐到他身旁,端起酒杯:
“這次是什麼局?要給誰敬酒?喝多少?”
他伸手奪走酒杯,指尖故意劃過我的手背,眼中滿是柔光。
“我沒叫其他人,你出差這麼久,我只是想你了。”
我稍一閃神,他已偏過頭,嗤笑不休。
“你還是老樣子,什麼話都信,被我吃得死死的。”
“對了,我已經交代下去了。除了之前君越廣場的項目,新城區的項目也都給你們江氏做。”
“你到底是我名義上的未婚妻,我不會虧待你的。”
“不過舒雅就快出獄,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搞個分手項目書吧,你不最擅長這些嗎?”
1
顧謙丞的語氣並沒什麼攻擊性,臉上卻滿是不容商量的意味。
他所謂的不會虧待,也不過是一筆封口費。
“白月光”三個字對他的殺傷力,從來都是無限的。
即便齊舒雅正坐着牢,即便顧家人都反對他跟齊舒雅在一起。
他也會爲那女人義無反顧。
而我的存在,不過是他明修棧道的幌子。
想到這,我強壓住不適,緩聲說:“顧總,我明白。”
有一瞬,顧謙丞仿佛被我這個“顧總”的稱呼激怒了。
但也僅僅是一瞬而已。
我精力耗盡,實在沒心思去讀懂他臉上的表情。
奮力地深呼兩口氣說:“如果不用陪客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別走。”
顧謙丞突然扯住我的右手,將準備起身離去的我,攬入懷中。
我慌忙掙脫,一抬頭,卻對上他含義不明的眼眸。
“我真的想你了!昨晚我還夢到咱們在一起的情景。”
話音落下,我的目光像被燙到一樣瞬間挪開:“我......我有點累了。”
“可我想要你,想很久了。”
顧謙丞無視了我的話,依舊故我地表達。
說完,他那張如斧雕石刻般的俊臉,就毫無征兆地湊了上來。
我的嘴唇,立時被他的唇齒裹挾,如同落入蛛網的蝴蝶,再無掙脫的可能。
“江忱,這或許是咱倆最後的溫存了!”
“你別恨我,是你自己心思太多,我實在容不下你。”
“只有舒雅在我身邊,我才會有片刻寧靜。”
“你做好你該做的,我會和你體體面面地分開。”
“就像我們當初在一起時一樣。”
當顧謙丞的唇齒下移到我的脖頸時,卻吐出了這番話。
這就是我相伴了三年的男人。
即便耳鬢廝磨的檔口,也仍要處處提防,處處提醒。
2
會所頂層的總統套,是顧謙丞的長包房。
我是如何進到房內,記憶早已模糊。
只有身上若隱若現地酸痛和渙散的意識,證明了昨晚的瘋狂。
體力徹底竭盡的我,瞬時就陷入了昏睡。
再醒來時,已日上三竿。
顧謙丞早已離去,只在床頭留下兩個文件。
不用打開,我也清楚,無非是些難處理的文件,要我代勞。
我這個未婚妻之於顧謙丞的唯二作用,就是床笫之歡和工作夥伴,再無其他。
簡單洗漱後,我拿起文件。
才看到第二頁,就見顧謙丞好像落了什麼東西,又折返回來。
他一改平時古板的穿戴,難得穿了件白色T恤和水洗牛仔褲。
原本就挺面嫩的他,換上這身衣服,簡直就是個應屆男大。
看着他這副樣子,我有些發愣,半天才問出一句。
“你這打扮是......要?”
“哦,我要去接舒雅出獄,她喜歡我這個樣子。”
“哦。”我草草回應,起身快速穿好衣服,“下午君越廣場項目籤約,我先走了。”
“我送你,反正順路。”顧謙丞聲音溫潤。
“不需要。”
我下意識地回絕,“都要分手了,少同框爲好。”
顧謙丞聽到我的話,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到平日的輕慢。
“你說得在理,對了,分手項目書就拜托了,流程你盡快落實下。”
我輕應一聲,沒回頭,趿上鞋便出了門。
其實昨晚我火急火燎地趕來,正是想趁這次出國拿下的大單,讓江氏重回正軌。
和顧謙丞徹底了斷。
那份他想要的分手項目書,我早在飛機上就已經擬好了。
但此刻他一心接白月光出獄,我何必自討沒趣。
三年來,我在這個會所頂層,留宿過很多次。
顧謙丞是拍賣會的常客,每次拍到心儀的畫作或者古董,他就會拉來一堆人到這裏開Patty。
微醺過後,便把我帶到樓上享受二人世界。
爲存放他那些收藏,顧謙丞在一樓設了間專屬的陳列室。
我下到一樓,讓侍應幫忙打開那間陳列室。
將所有標注着顧謙丞先生贈予江忱小姐的藏品,通通打包裝車。
待車開走後,我才慢條斯理地給他發了條訊息。
“你送我的禮物,我都拿走了,分手的第一步。”
良久,顧謙丞才回復:“隨你,送出去的東西,我不收回。”
3
作爲江家的獨女,我肩上擔着家族和事業。
而顧謙丞,曾是我不得不接受的安排。
出會所,我緊趕慢趕,總算及時趕回公司。
秘書見到氣喘籲籲的我,立刻迎上來。
“江總,你昨天才回國,今天就來上班啊?”
我淺笑回應:“新項目不落地,我心裏不踏實。”
“當然,我不是不信任大家。”
秘書會心一笑:“江總,你說笑了,公司上下無論新老員工都爲您馬首是瞻,這個新項目是您的心血,我們任誰也不會馬虎的。”
她說完,辦公區內一衆同事也響起一片應和。
看着衆人昂揚的神色,我當即宣布:“新項目正式籤約後,全體項目組成員,年終獎翻倍,其他人同步上調20%。”
辦公區立時歡呼陣陣。
下午,距離和客戶見面還有半小時,我便頻頻抬腕看表。
三年來,在顧謙丞的扶持和我自身的不懈努力下,曾經墜入谷底的江氏總算扭虧爲盈。
這次出國洽談的幾個海外合作,更是幫我打開了那邊的市場。
但我最掛心的,還是君越廣場的項目。
這個項目意味着我們江氏在星洲大本營,徹底翻身。
連我因家族破產而中風倒下的父親,在聽到我拿下君越廣場的項目後,狀態都好了不少。
此刻,整個江家都守在電話前,等我傳遞喜訊。
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直到先把時分,客戶代表仍未現身。
電話,也始終處於無人接聽。
我和辦公區一同陷入死寂。
直到被我的手機鈴聲驚醒。
“江忱,忘記告訴你了,舒雅出獄後想學做生意,她喜歡君越廣場,我就交給她做了。”
聽到電話裏顧謙丞漫不經心的話語,我幾近崩潰。
我剛想質問,他直接截斷:“我們在你公司樓下。舒雅說,想見見你。”
4
半分鍾後,顧謙丞挽着齊舒雅進了辦公室。
齊舒雅妝容精致,卻掩不憔悴,那頭粗糙的短發,更暴露了她剛出獄的事實。
她剛伸出手,我便踉蹌起身。
視線掠過她,死死盯着顧謙丞:
“新城區的項目我不要了,把君越廣場還給我。”
“江忱,你很失態。”顧謙丞完全無視我,拉過椅子讓齊舒雅坐下。
“君越廣場還給我,行不行?”我又重復一遍,“醫生說我爸情況不好,他現在全靠這點念想撐着,還給我,行不行?”
顧謙丞面露鄙夷,語氣淡然地像在說一件別人的事;“商業世界實力第一,江忱你別太天真。”
“那你爲什麼幫齊舒雅搶我的項目?”
我的眼睛徹底猩紅,淚水就噼啪地往下掉,“就因爲她想要,就要搶走我的成果,逼死我爸嗎?”
顧謙丞很清楚,我爲君越廣場的項目到底付出了多少。
那些日子,我白天泡在公司和團隊打磨方案,晚上陪他外出應酬,打通關系。
我幾次累到瀕死。
可換來的,卻是他此刻居高臨下,看螻蟻般的眼神。
“江忱,我只會把偏愛給舒雅,這是你要認清的現實。”
“所以沒有公平可講對嗎?”我聲音顫抖地說。
我的話,像是打開了顧謙丞身上什麼開關,讓他莫名地惱怒起來。
“江忱,現在這樣的大環境,星洲市倒了多少公司?你們江氏能繼續存在,已經是老天爺眷顧了。”
“把情緒收起來,這對你沒好處!現在,跟舒雅好好打個招呼。”
這時,一直看戲的齊舒雅,終於“適時”地插話:
“謙丞,沒關系的,別爲難江忱了。”
“爲難?是她擺不正自己的位置。”
顧謙丞的話,無異於當衆給我了一記耳光。
讓我臉頰發燙,周身都像被火焰炙烤般煎熬。
直到這一刻,我才徹底看清:
無論我多麼竭盡心力。
在他眼裏,我不過一件擺設,一只拾他牙慧的寵物。
尊重無從談起,情分更無絲毫。
想到這,我強迫自己收斂怒氣,對兩人冷聲道:“我還要工作,請二位離開我的辦公室。”
5
辦公室終於重歸寂靜。
我閉上眼,回憶洶涌而來。
我與顧謙丞初識時,還是剛剛踏入社會的年紀。
齊舒雅因她父親詐騙案牽連入獄。
作爲閨蜜,我偶爾會去監獄看她。
一次探監返程的路上,我在田間撿到了哭醉成一灘爛泥的顧謙丞。
那時我並不知道,他和齊舒雅的關系。
只覺得把這樣一個好看的人丟在荒郊野外實在可惜,就大發善心把他送去了酒店。
那一整夜,我都在爲他洗漱,收拾嘔吐物。
清晨,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將他接走,留下一張顧氏高層的名片。
我這才知曉他的身份。
我本以爲再不會跟他有任何交集。
直到我下一次去探監,齊舒雅隔着鐵窗,向我展示他的照片。
“江忱,你家現在需要救命錢,顧謙丞是顧氏的少東,他能幫你。”
齊舒雅笑容甜美,“只要你答應,做他名義上的未婚妻。”
“可他是你男朋友。”我震驚道。
她嗤笑:“你覺得,顧家會讓他娶一個坐過牢的女人嗎?”
她湊近我,壓低聲音:“便宜你,好過便宜外人。”
我無措地說,“你......你根本不愛他?”
“愛?”齊舒雅的臉瞬間冷了下去,“我恨他!如果他不是跟裝窮,我怎麼會爲了錢幫我爸做假賬,又怎麼會坐牢?是我進去了,他才告訴我他是誰!”
她向後靠去,自嘲地說:“也怪我蠢,他送我那麼多名牌,有些還是限量版,我卻還當他是凱子,以爲是他省吃儉用給我買的。”
“不過他現在對我愧疚極了!只要我發話,他一定會接受你的。”
她笑容篤定,仿佛在下一盤必勝的棋。
於是,我接過了這枚名爲“未婚妻”的棋子。
江氏那時名存實亡,可一個出身豪門的空殼,加上齊舒雅的“推薦”,足以讓顧家點頭。
我至今都記得官宣的那天。
顧謙丞西裝筆挺挽着我的手,向所有人宣布,我是他選定的未婚妻。
在衆人的掌聲中,他第一次吻我。
那之後,我們的關系就在日夜間,以不同形式呈現着。
白天,我們是舉案齊眉的恩愛情侶,夜晚,我們卻只是遵循原始欲望,互相慰藉的床伴。
我借用他的身體,宣泄工作和家族期許帶來的雙重壓力。
他則把我當成齊舒雅的替身,以排解相思之苦。
靈肉合一的爽快並不虛假,但我也從未迷失。
我曾期盼,在關系結束時,這個同舟共濟的男人,能給我留下最後一點體面和情誼。
現在看來,連這樣微小的期許,都是奢望。
我早該明白,有齊舒雅在,他就不可能給我留下任何情面。
她對我敵意深重,像君越廣場那樣的事,一定還會再發生。
其實,從她在獄中把我當假想敵開始,所謂的閨蜜情分,就已經散盡了。
我想,是時候徹底離開星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