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冬至那天,舍友張鵬打包回別人吃剩的餃子請我吃。
我發燒一周,剛退燒,實在是餓昏了也懶得計較。
突然什麼東西那麼硌牙?是一塊錢硬幣。
“你買的哪家餃子啊?怎麼還吃出個錢來?”
張鵬發了瘋似的沖過來,仔細看着那硬幣。
“賣給我!我出一萬!”
一萬,買一塊錢硬幣?他瘋了吧?
1
“張鵬,你沒發燒吧?”
我手裏捏着那枚還沾着油漬的硬幣,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
“一萬塊買個硬幣?你那點工資都填進賭債裏了,哪來的一萬塊?”
張鵬的眼珠子死死盯着我的手,說是惡狗看到屎都不誇張。
“你別管錢哪來的!我就問你賣不賣!”
他猛地向前一步,伸手就要來搶。
我下意識地把手縮回來,揣進兜裏。
這太反常了。
平時張鵬連五塊錢煙錢都要跟我蹭,今天居然爲了個硬幣開價一萬?
“我不賣。”
我冷下臉,退後一步靠在床邊。
“這硬幣既然是我吃出來的,那就是我的彩頭。我剛燒了一周,正需要個吉祥物沖沖喜。”
張鵬的臉瞬間扭曲了,原本還算和氣的表情變得猙獰。
“吉祥物?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要什麼吉祥物?”
他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橫飛。
“那是老子帶回來的餃子!裏面的東西當然是我的!你就是個蹭吃蹭喝的乞丐!”
這話說得太難聽了。
我心裏的火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這幾年在工地上,因爲是老鄉,我沒少照顧他。
他沒錢吃飯,我刷飯卡,他幹活偷懶,我幫他頂,他欠了賭債被人堵門,是我拿積蓄幫他平的事。
現在爲了個莫名其妙的硬幣,他居然罵我是乞丐?
我壓着怒火,聲音都在抖。
“張鵬,你說話憑良心。”
“這餃子是你說當還我五十塊。既然是還給我的,吃出什麼都是我的運氣。”
“再說了,你這麼想要這硬幣,該不會......”
張鵬面部肌肉抽搐,明顯是緊張了。
“是想拿去做法,奪我的運吧?”
“你丫的網文看多了吧!還借運?要借我也借大老板的運,輪得到你?!”
他說話雖然依舊難聽,但是明顯放鬆了許多。
“老子就是要找那個餃子店老板算賬!食品安全問題懂不懂?”
“那你把店名告訴我,我去投訴,不用你操心。”
我寸步不讓,張鵬徹底急了。
他猛地踹了一腳旁邊的鐵皮櫃子,哐當一聲巨響,震得整個宿舍都嗡嗡作響。
“給臉不要臉是吧?啊?”
他一步步逼近,眼神裏透着一股我從未見過的凶光。
“我最後說一遍,把硬幣給我。不然別怪我不念老鄉情分!”
“大半夜的吵什麼吵!奔喪啊!”
隔壁宿舍的工友狠狠砸了兩下牆。
張鵬被這一吼,稍微冷靜了一點。
他陰惻惻地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後背發涼。
“行,你有種。”
他冷笑一聲,轉身爬上了自己的上鋪,背對着我不再說話。
宿舍裏瞬間安靜下來,但這安靜比剛才的爭吵更讓人窒息。
我摸了摸兜裏那枚冰涼的硬幣,心裏隱隱覺得不安。
這不就是一塊錢硬幣嗎?又不是比特幣,他到底緊張什麼?
張鵬這種見錢眼開的人,絕不會做虧本買賣。
但我實在太累了,大病初愈的身體經不起折騰。
我收拾收拾垃圾,很快就睡了。
這一覺,我睡得很沉,直到一陣劇痛把我從夢中驚醒。
2
冰冷的水潑在我的臉上。
我猛地睜開眼,想要坐起來,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手腕和腳踝傳來鑽心的劇痛。
我被綁在了鐵架床上,用的是工地扎鋼筋用的粗麻繩,勒進了肉裏。
“醒了?”
張鵬坐在我對面,手裏把玩着一把裁紙刀,刀鋒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着寒光。
他的眼神不再是剛才的暴躁,而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靜。
“張鵬,你瘋了?這是犯法的!”
我拼命掙扎,但繩子綁得死緊,除了磨破皮肉,毫無作用。
“犯法?”
張鵬嗤笑一聲,拿着刀背拍了拍我的臉。
“硬幣在哪?”
刀尖抵在了我的眼皮上。
我渾身僵硬,冷汗瞬間溼透了後背。
他沒開玩笑。
如果我不交出來,他真的會弄死我。
可是,看着他這副癲狂的樣子,我心裏更清楚,如果我現在交出去,我就沒有利用價值了,
這瘋子說不定會殺人滅口。
“我......我扔了。”
我顫抖着聲音說。
“剛才去廁所,順手沖走了。”
一記耳光重重甩在我臉上,打得我眼冒金星,嘴角滲出了血。
“當老子傻逼呢?啊?”
張鵬揪住我的頭發,一把刀插進我的大腿,又用枕頭捂住我的嘴。
“那麼值錢的東西你會扔?給我找!”
我恨極了,卻也怕極了。
就在這時,宿舍門吱呀一聲開了。
我心裏一喜,以爲是有工友聽到了動靜。
進來的是王強。
也是我們宿舍的,平時老實巴交,今晚本來該去網吧通宵。
“嗚嗚!”
我雖然只能發出嗚咽聲,但是足夠王強看明白這是求救!
王強愣了一下,看着被綁在床上的我,又看了看拿着刀的張鵬。
他沒有動,也沒有喊人。
張鵬想要上去動粗,王強淡定地舉手示意停下。
“我都知道了。”
王強語氣裏沒了往日的老實巴交,反而有種貪婪,他掏出手機,給張鵬看了一眼。
張鵬無奈。
“行吧......一塊。”
“沒找到?”王強明顯不耐煩。
“全身上下,全宿舍我都翻了個遍。”張鵬誘惑道。
王強二話不說,轉身鎖上了門。
我想大聲呼救,他們立刻堵住了我的嘴。
接下來的半小時,他們把宿舍翻了個底朝天,連地板縫都摳了一遍。
他們什麼也沒有找到,於是他們開始折磨我。
拳頭、扳手、皮帶......雨點般落在我的身上。
我被捂着嘴,根本無法呼喊。
我知道,只要我鬆口,就是我的死期。
“媽的,這小子嘴真硬!”
張鵬氣喘籲籲地停下來,眼神凶狠。
“強子,拿老虎鉗來,拔了他的牙,我看他說不說!”
看着那把生鏽的老虎鉗,我心理防線終於崩了。
不,是計謀。
我必須賭一把,就在他扯開我的塞嘴布時,我趕緊開口。
“別......別拔!我給!我給你們!”
我裝作崩潰大哭,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在錢包裏......夾層裏......”
張鵬和王強對視一眼,眼裏閃過狂喜。
“早這麼識相不就完了?”
張鵬扔下老虎鉗,去翻我的錢包。
“沒有啊!”
3
“在那個暗層,要拆開線......我手麻了,你們給我鬆開一只手,我自己拿。”
他們猶豫了一下。
但看我現在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樣子,加上兩個人對付我一個,量我也跑不掉。
張鵬解開了我右手的繩子。
我顫顫巍巍地接過錢包,手指哆嗦着去撕扯裏面的內襯。
實際上,我早就偷偷摸到了藏在褲腰裏的一把零錢硬幣,那是平時坐公交攢下的。
“在這裏......”
我猛地一揚手!
譁啦!
十幾枚硬幣像天女散花一樣砸向他們,落在地上叮當作響,滾得到處都是。
“操!掉了!快撿!”
昏暗的燈光下,他們根本分不清哪個是真的,瘋了一樣撲在地上搶奪。
就是現在!
我忍着劇痛,猛地撞開擋路的王強,連滾帶爬地沖出了宿舍門。
“抓住他!!!”
身後傳來張鵬撕心裂肺的吼聲。
我穿着單薄的睡衣,光着腳流着血,在工地上狂奔。
我想打車,可這附近根本沒人接單。
我只能跑,拼了命地跑!
一旦被抓回去,絕對是死路一條。
我沒有去保安室,保安和張鵬是老鄉,我信不過。
我只能去找我女朋友,小雅。
她在工地附近的城中村租了個小單間。
雖然我們剛在一起三個月,但她是我現在唯一能想到的人。
敲開門的時候,小雅嚇了一跳。
看着我滿身是血的樣子,她驚恐地捂住了嘴。
“怎麼回事?你怎麼弄成這樣?”
她把我扶進屋,手忙腳亂地找毛巾給我擦血。
我癱軟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氣,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當然,我留了個心眼,沒說硬幣在哪。
“就爲了一個硬幣?他們就要殺人?”
小雅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
“你知道那硬幣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她一邊給我倒水,一邊試探着問。
我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也不是古幣,也不是金子做的,就是普普通通一枚一塊錢硬幣。”
“看來你是真不知道......”
小雅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鬆了口氣。
但這口氣,讓我心裏咯噔一下。
“報警吧,我現在就報警。”
我掙扎着要去拿桌上的手機。
小雅卻猛地按住了我的手,她急切地說:
“別!別報警!你想啊,宿舍裏沒有監控,你身上又沒傷到骨頭,警察來了頂多算互毆。要是張鵬他們一口咬定是你偷了東西,他們兩張嘴,你反倒說不清了。”
“而且......而且你要是報了警,張鵬出來以後肯定會報復你的,他在道上認識人......”
她這理由看似是爲我設想,卻更像是小學作文裏虛假的口號。
我都快被打死了,她擔心的居然是我是不是互毆?
更重要的是,她的手一直在抖,眼神也不敢看我。
“小雅,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我盯着她的眼睛。
“沒、沒有啊!我就是擔心你......”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手卻悄悄伸向了口袋裏的手機。
“那個硬幣......你真的弄丟了嗎?”她又問了一次。
這一次,我的心徹底沉到了谷底。
連她也在找那個硬幣。
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涌上心頭。
在這個世界上,難道就沒有一個人可以信任了嗎?
“我......我藏在一個地方了。”
“什麼地方?”
果然,她根本耐不住性子,我卻故意吊她胃口,也是爲自己爭取時間。
4.
“對了小雅,我想洗個熱水澡,身上太髒了,洗完了我再跟你說。”
“哦,好,好,我去給你放水。”
她如釋重負,轉身進了狹窄的衛生間。
借着放水的譁譁聲,我悄悄貼在衛生間的門縫上。
“喂,鵬哥......”
哪怕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聽到她的聲音時,我的心還是像被撕裂了一樣。
“他在我這呢......對,他藏起來了,不肯說......你們快來,我拖住他......”
她在給張鵬打電話。
原來,她早就和張鵬搞在一起了。
甚至可能,今晚的一切,她都知情。
現在我沒時間傷心難過了,張鵬隨時回來,我要趕緊脫身。
“水放好了,快去洗吧。”
小雅從衛生間出來,臉上掛着虛僞的關切。
我裝作虛弱地站起來,走到衛生間門口,突然停下腳步。
“小雅,水好像不夠熱,你幫我調一下。”
“怎麼會呢?”
她毫無防備地走進去,彎腰去試水溫。
就在這一瞬間,我猛地把她推進去,重重地關上門,從外面掛上了鎖扣!
“啊!你幹什麼!開門!”
小雅在裏面瘋狂地拍門尖叫。
“告訴張鵬,想要硬幣,下輩子吧!”
我冷冷地丟下一句,轉身沖出了出租屋。
現在張鵬應該在趕來的路上,只要我從小路回宿舍,就可以避開他們。
我當時就覺得張鵬古怪,所以多留了一個心眼。
我把硬幣扔在了裝餃子的盒子裏,放在了宿舍外平時放垃圾的地方。
如果那只是一個平常的硬幣,第二天順手扔了就是了。
如果那個硬幣有問題,張鵬一定不會想到垃圾堆。
找到硬幣,我必須趕緊離開,唯一能求助的人,只有警察了。
我必須去警局。
剛跑出工地大門沒多遠,一輛黑色轎車突然從斜刺裏沖出來,急刹在我面前。
車窗降下,露出了一張熟悉的臉。
是我舅舅。
是他帶我進的工地,也是我在這個城市唯一的親人。
“小凡?你怎麼弄成這樣?”
舅舅一臉震驚地看着我。
“快上車!是不是惹事了?”
看到舅舅的那一刻,我緊繃的神經終於斷了。
我拉開車門坐了進去,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舅舅......張鵬他們要殺我......”
“先上車!”
車子發動,疾馳而去。
在車上,我語無倫次地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舅舅聽完,氣得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盤。
“這幫畜生!太不是人了!爲了個硬幣他們是瘋了吧?”
“小凡你放心,舅舅帶你去報警,絕不放過他們!”
聽着舅舅義憤填膺的話,我心裏涌起一股暖流。
還好,還好我有舅舅。
就在這時,我在車上充電的手機亮了。
我點開來看,是一條信息。
一條讓我明白,這枚硬幣爲什麼能讓張鵬他們如此瘋狂的信息。
原來如此,既荒誕又可笑。
而且,還很蠢。
“舅舅,我知道他們爲什麼......”
突然一個猛刹車,舅舅死死掐住我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