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琛將車停在爛尾樓前時，雨剛停。積水映出破碎的月光，像他此刻的心情——零散而陰冷。他拔槍上膛，動作流暢如呼吸，黑色西裝融入建築深處的陰影。
他收到線報，這裏有場交易，涉及那個名字——江淵。
三個月來，七起命案，現場只留下一枚銀幣。硬幣正面是扭曲的天使，反面是殘缺的惡魔，邊緣刻着“選擇”。媒體稱他爲“雙面人”，警局內部則視他爲都市傳說。
林琛不同。他要親手抓住江淵。
二樓傳來細微響動。林琛屏息靠近，只見一個身影站在空地處，腳下躺着三具屍體。
“晚上好，警官。”
江淵轉身，臉上掛着與其說微笑不如說是肌肉牽動的表情。他比照片上更瘦削，眼窩深邃，穿着得體的灰色西裝，像是剛從商務會議出來，而非凶殺現場。
“舉起手！”林琛舉槍瞄準。
江淵配合地抬手，右手卻握着一枚銀幣，在指關節間翻轉。“你比我想象中來得早。看來我的消息不夠準確。”
“你的遊戲結束了，江淵。”
“遊戲？”江淵輕笑，“你認爲這是遊戲？”
林琛扣緊扳機。就在這一瞬，遠處紅光一閃。
狙擊手！
林琛側撲，子彈擦過耳際。江淵同時移動，不是逃離，而是向他沖來。
“別動！”江淵低喝，一反先前的從容。
林琛愣住半秒，江淵已撲到他身邊，一枚銀幣從他手中飛出，擊中黑暗中的某處，傳來一聲悶響。
“那不是我的狙擊手。”江淵說，眼神銳利如刀，“我們被包圍了。”
樓道裏腳步聲四起。林琛意識到這是陷阱，但不知目標是他還是江淵。
“合作？”江淵挑眉。
“絕不。”林琛咬牙。
“那就各自逃命。”江淵起身，卻又回頭，“對了，這個給你。”
銀幣劃過弧線。林琛本能接住。
“下次再還我。”
江淵消失在陰影中，如同從未出現。
林琛握緊那枚還帶着體溫的銀幣，遠處警笛聲響起。
——
刑偵支隊辦公室，林琛將銀幣放在桌上。
“江淵救了你？”隊長李振不敢置信。
“不是救，是利用。”林琛盯着證物袋裏的銀幣，“他需要我分散火力。”
“但爲什麼留銀幣給你？”
這就是問題所在。江淵從不隨意留下銀幣。前七起命案中，銀幣只出現在特定位置——死者手中、現場最顯眼處、或是嵌在傷口裏。給活人，這是第一次。
技術科報告送來，銀幣上只有林琛的指紋。
“爛尾樓的死者身份確認了，”李振遞過文件，“兩個是黑市中間人，一個是跨國走私集團‘暗河’的成員。”
“暗河”是警方追蹤多年的犯罪組織，涉嫌軍火、毒品和人口販賣。林琛的線人上個月剛提到這個名號，第二天就消失了。
“江淵的案子，可能和‘暗河’有關聯。”李振說。
林琛調出所有江淵相關案件資料，鋪滿整個桌面。七起命案，受害者背景各異——商人、律師、程序員、無業遊民……表面毫無關聯。
他工作到深夜，發現一個細節：每位受害者死前一周內，都有大額資金流動，來源是海外空殼公司。
法醫那邊有了新發現：在第三起案件的死者指甲中，提取到微量特殊纖維，屬於某種高檔西裝面料，顏色是深灰色。
林琛想起那晚江淵的穿着——深灰色西裝。
但有什麼不對。如果江淵是凶手，爲什麼留下自己的痕跡？又爲什麼救他？
手機震動，未知號碼。
“檢查你的郵箱，警官。有驚喜。”
是江淵的聲音。林琛還沒來得及追蹤，郵件提示音響起。
附件是一份財務記錄，顯示“暗河”向多位警界高層支付款項。其中一人，是李振。
林琛怔住。他與李振共事八年，對方是他最尊敬的前輩。
第二封郵件緊隨而至：“現在你明白爲什麼你的行蹤會被泄露了？”
林琛回撥電話，已無法接通。
他抓起配槍和車鑰匙，決定獨自行動。如果警局內部有“暗河”的人，他不能信任任何人。
按照郵件中的線索，他來到城東一處廢棄工廠。江淵在那裏，靠在一輛黑色轎車旁，像是等了很久。
“我知道你會來。”
“這是什麼？”林琛揚起手機。
“真相的一部分。”江淵神情疲憊，“李振只是小角色，上面還有更多人。”
“你憑什麼讓我相信一個連環殺手？”
江淵笑了，這次是真的笑，眼角泛起細紋。“我不是殺手，林琛。我和你一樣，想摧毀‘暗河’。”
他打開後備箱，裏面是成堆的文件、硬盤和武器。
“三年前，我妹妹死於一場‘意外’。她是一名記者，正在調查‘暗河’。”
林琛沉默。他查過江淵的背景，但檔案裏沒有這些。
“官方調查不了了之，所以我用自己的方式繼續。”江淵眼神銳利，“那些死者，都是‘暗河’的成員或合作者。”
“你是法官和劊子手。”
“當法律失效時，有人必須行動。”
江淵遞給林琛一個硬盤，“這裏面有‘暗河’在本地運作的全部信息，包括他們在警局的內鬼名單。”
林琛沒有接。“自首吧，我會確保你得到公正審判。”
“就像我妹妹那樣？”江淵搖頭，“不，林琛，這個世界沒有公正，只有選擇。”
他拿出另一枚銀幣，彈向空中。
“正面，你逮捕我；反面，你加入我。”
銀幣旋轉，映出破碎的月光，如同那晚在爛尾樓。
林琛看着那枚銀幣，知道自己無論怎麼選，人生都將徹底改變。
銀幣落下，江淵接住，沒有看結果。
“等等，”林琛說，“那晚你爲什麼要給我銀幣？”
江淵微笑：“因爲從你追蹤我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和我是一類人。我們都追求正義，只是方式不同。”
遠處車燈閃爍，數輛黑色SUV正向工廠駛來。
“看來你的同事等不及了。”江淵說。
林琛拔出配槍，但沒有對準江淵。
“我們得離開這裏。”
江淵挑眉：“你的選擇是？”
“暫時休戰。”林琛打開車門，“上車。”
引擎轟鳴聲中，銀色轎車駛入夜色。林琛從後視鏡看到SUV緊追不舍，前排車窗搖下，伸出一支步槍。
槍聲響起。
林琛急打方向盤，子彈擊中後車廂。他加速沖向下個路口，卻見前方又有兩輛車堵截。
“看來你的同事們真的很想滅口。”江淵從手套箱取出手槍上膛。
“現在不是諷刺的時候。”林琛猛踩刹車，車輛漂移轉入窄巷。“硬盤在哪？”
“安全的地方。”江淵搖下車窗，回身射擊，精準擊中後方車輛的輪胎。
SUV失控撞牆，爆炸聲震耳欲聾。
林琛瞥了眼後視鏡，火光映在他眼中。“還有多少敵人？”
“比你想象的要多。”江淵換彈匣，“‘暗河’不只是一群罪犯，林琛。它是一個系統，深深扎根在這個城市的肌理中。警察、政客、商人...每個人都可能是其中一環。”
前方巷口被路障封鎖，幾名持槍者下車等候。
“坐穩了。”林琛倒車，撞開旁邊倉庫的鐵門。
車輛沖入黑暗空間，驚起一群鴿子。林琛關掉車燈，憑借記憶和對這座城市的了解，在錯綜復雜的倉庫區穿梭。
暫時甩開追兵後，他停車熄火。
黑暗中，兩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接下來怎麼辦，警官？”江淵問。
林琛拿出那枚銀幣，在指間翻轉。
“告訴我全部真相，”他說，“然後，我會做出選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