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師姐的身影，從九天之上緩緩降下。
她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屍身前。
那屬於神祇的威壓，竟在此刻不受控制地紊亂起來，壓得整個青玄山都在嗡鳴顫抖。
她蹲下身，伸出手，那只足以執掌天地法則的手，此刻卻帶着凡人般無法抑制的劇烈顫抖。
她輕輕拂去我臉上的塵土與血污，露出了我那張早已沒有生氣的枯槁面容。
然後，目光落在了我空空如也的丹田處。
那裏，靈根早已被廢，只剩下一個猙獰的疤痕。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
“靈根......被廢了？”
她的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頑石在摩擦，每一個字都透着徹骨的寒意。
青玄仙姑再也撐不住了，她癱軟在地，語無倫次地辯解：
“是......是他罪孽深重，自願廢去靈根，在思過崖面壁贖罪......”
“贖罪？”
師姐沒有再看她，她的指尖，輕輕點在了我的眉心。
“我的師弟，究竟犯了什麼罪，需要落得如此下場......”
“便讓吾，親眼看一看。”
嗡——！
一股浩瀚的神力以她的指尖爲中心，轟然爆發！
時光的法則，在這一刻被強行逆轉！
以我的屍身爲原點，過去百年的一幕幕，如同破碎的琉璃光影，開始飛速倒帶、重組、清晰地呈現在她的面前！
她看到了。
她看到我被廢去靈根時，那壓抑在喉間的痛苦悶哼。
她看到我被罰在思過崖，日日夜夜承受着風刃割體，那深入骨髓的痛苦與孤獨。
她看到我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像個乞丐一樣，在昔日同門的鄙夷與唾罵中，苟延殘喘。
她也看到了最後。
看到了師尊那張道貌岸然的臉，聽到了那句冰冷無情的宣判。
“用你這罪孽之身，爲宗門爭取片刻生機，是你唯一的價值！”
然後，是那只將我狠狠推向魔後的大手！
轟！
所有的時光碎片，在這一刻轟然炸裂。
師姐沒有收回手，反而像是要將我破碎的身體擁入懷中，卻又怕徹底碰碎了這唯一的念想。
她的身軀，這具由無上神力凝聚而成的神體，竟在此刻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承受着比天劫更猛烈的痛楚。
一滴金色的淚，從她眼角滑落，滴在我的臉頰上。那淚水滾燙，蘊含着無盡的神力，卻溫暖不了我早已冰冷的軀體。
那滴淚，是她作爲神祇，爲我流下的第一滴，也是最後一滴眼淚。
她終於抬起了頭，那張與謝月華師姐一模一樣的臉上，溫柔與期待早已被碾碎，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悲慟與死寂。
那雙金色的瞳眸裏，不再是神祇的威嚴，而是一片破碎的、絕望的深淵。
她看着我，又仿佛透過我，看着我們相依爲命的過往。
她的嘴唇翕動，破碎而沙啞地哽咽道：
“......師弟......對不起......師姐......回來晚了......”
當她再次抬眼，目光平靜地落在了青玄仙姑身上。
她的聲音像九幽之下的寒冰，瞬間凍結了所有人的靈魂。
“你們，都該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