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林眉頭皺起，語重心長地道：“國強啊，我這也是信得過你，咱是親連親的兄弟，我才拉上你一塊兒幹。你這冷不丁要撤，讓我怎麼跟人家交代？”
一番話說得林國強面紅耳赤，差點又應承下來。可媳婦說過的話在耳邊響起，他嘴唇囁嚅了兩下，終究還是硬着頭皮道：“姐夫，實在對不住了。是我的不是。”
“你可想清楚嘍，國強！”李大林的聲音沉了下來，帶着明顯的不快，“這機會是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以後再想往裏擠，門兒都沒有！”他心裏犯嘀咕：這傻子是聽了誰的攛掇要退出？他太了解林國強了，這人講義氣、好面子，要不是有人背後嚼舌根，斷不會這樣。
“姐夫，我真合計過了，”林國強搓着手，一臉爲難，“家裏眼下實在湊不出這筆錢。”
“你上回不是說存了四百多嗎？”李大林步步緊逼，“弟妹娘家哥不是挺寬裕？讓他們幫襯點兒。”林家的家底，李大林摸得門兒清。他早就盤算好，本錢就指着這小舅子和彭萬裏出，自己坐等分紅。現在小舅子撂挑子，他的那份豈不是也沒影了？不行，絕對不行！
林國強心裏“咯噔”一下：姐夫這是把他家底兒都摸透了！
“姐夫，家裏的錢……另有用處，”他故作無奈地解釋，“真不是成心拆你的台。”
“你看咱前面算的賬，一天最少進賬一百塊，分下來各家三十多！”李大林話鋒一轉，又開始描畫前景，“眼下工人一個月才掙多少？你掰手指頭算算。照這勢頭，頂多兩個月，本錢就全回來了！”
若真如他這般算法，回本倒是不假。可他刻意略過了——農忙時節統共也就十來天光景，誰家地能撂荒兩個月專等你機器來犁？況且油錢、機器磨損這些開銷，李大林更是一個字沒提。
林國強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猛地回過味兒來：“姐夫，話是這麼說，可農忙攏共才幾天？能有個二十天就不錯了！再說這二十天，又不是只有咱一台機器幹活，哪能保證天天有活接啊？”
“……”李大林一時語塞。
小舅子怎麼突然變精明了？
林國強忽然覺得意興闌珊，站起身道：“姐夫，我先回去了。要不……你再問問別人？”
話音未落，他已轉身出門，沒給李大林留反應的空檔。
屋裏，李大林氣得抓起桌上的搪瓷水杯狠砸在地——幸好是搪瓷的，沒碎。摔完又心疼起來，只得悻悻地彎腰撿起。
林國強回到家，王淑芳已給兩個女兒洗過澡，娘仨正躺在床上。是林尋在講故事，沒錯。這小丫頭腦子裏不知怎麼裝了那麼多天馬行空的故事。
王淑芳見他進屋，忙問：“跟姐夫說了？”
“嗯。”林國強悶悶地應了一聲。
“姐夫咋說？”
“沒說啥。不管他同不同意，這事咱不摻和了就是。”林國強不想復述姐夫那些話。
“你倆還不睡？”他岔開話題，看向女兒們。林尋沖他做了個鬼臉，林真則拉過被子蒙住了頭。
林國強走到院裏，就着冷水草草洗了個澡，回屋躺下。一夜無話。
天蒙蒙亮，一陣嘈雜聲和急促的“砰砰砰”敲門聲把王淑芳驚醒。
“誰家一大早這麼鬧騰……”她嘟囔着起身。
敲門聲更響了，還夾雜着喊她名字的聲音——竟是在敲自家門！她趕緊推推林國強：“國強，快起來！咱家有人敲門！”
她邊應聲邊快步走向院中。“淑芳，國強！快開門！遠遠病了！”門外傳來大哥林國富焦急的喊聲。王淑芳心下一沉，慌忙打開門。
“淑芳，遠遠燒得直說胡話，人都迷糊了！國強呢？得趕緊送醫院啊！”林國富急得跺腳。
“國強！國強！快出來！”王淑芳的聲音也帶了哭腔，轉頭又問林國富，“孩子呢？”
“媽抱着，後頭呢！昨天還好好的……”林國富搓着手，一臉無措。
林國強胡亂套着衣服沖出來。“淑芳，我去推車！你快拿條毯子接遠遠，咱直接去醫院！”
王淑芳猛地回神，沖進屋裏翻出毯子，剛沖出門口，就見老太太抱着林遠已到跟前。她接過兒子，小林遠小臉燒得通紅，呼吸急促。
“遠遠？遠遠……”王淑芳連聲呼喚，林遠毫無反應。
林國強推着自行車沖過來，娘倆坐上車，他蹬起就往縣城方向去。
王淑芳心中滿是愧疚：前世亦是這般光景 ，林遠高燒不退，住院整整一周才緩過來。她怎麼竟把這事給忘了？把孩子丟給老太太就撒手不管……難道前世虧欠了孩子，今生依舊難改嗎？她陷入深深的自責。
林國強把自行車蹬得像要起火，半小時就趕到了縣兒童醫院。
掛號、診斷，醫生確診爲急性肺炎，需住院治療！
一通忙亂，待林遠掛上輸液瓶安頓進病房，已是上午九點多。
王淑芳催林國強趕緊回家安置好兩個女兒，再帶些日用品過來。
林國強先去外面買了些早餐塞給娘倆，才匆匆往家趕。
半道上，他遇見了大哥林國富用架子車拉着老太太正往縣城趕。林國強哭笑不得，連忙攔住：“娘哎！您這又是幹啥？不是添亂嘛！遠遠沒事了，您倆快回去吧！”
老太太不放心，追問：“國強，遠遠真沒事了？你可別哄媽！”
“真沒事了！正掛水呢，今天得住一晚，等燒退了就能回家。”林國強寬慰道。
“國強，我真不知道咋回事，”老太太絮叨着，“昨晚睡下時還好好的，天快亮時挨着我像個小火爐，我一摸不對，趕緊叫你哥起來……”
其實這般大的孩子就是這樣，稍不留神就容易起高熱。林國強並未怪罪老娘。老太太雖有些偏心私心，但對林遠這個孫子，那是實打實地疼愛。
他又對林國富道：“哥，你帶咱媽慢慢往回走。我得趕緊回去，尋丫頭和真真還在家呢！還得收拾點東西帶去醫院，今晚怕是回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