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烽煙散盡,捷報頻傳
平寧將軍微生硯,率軍光復雲朔,重創狄虜主力,迫其狼主遣使乞和,訂立城下之盟
次年開春的時候,他得勝歸朝
那天京城萬人空巷,熙武大街淨水潑街,百姓簞食壺漿,夾道相迎,爭睹少年將軍風采,微生硯一身玄甲未卸,風塵仆仆,卻掩不住通身的銳氣與威儀
他乘於高頭駿馬之上,面容被邊關風霜磨礪得愈發棱角分明,目光沉靜掃過歡呼的人群,無喜無悲,只在經過長公主府方向時,眼底極快地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波動
金鑾殿上,皇帝龍顏大悅,當殿嘉獎。賞賜金銀絹帛無數,加封其爲“親王”封號‘淮’,賜九錫,權柄之盛,一時無兩,昔日冷宮稚子,如今已是軍功赫赫、手握重兵的親王,聲望如日中天,徹底成爲東宮無法忽視的、最強勁的對手
朝堂之上,暗流洶涌,投向那位玄甲少年的目光,充滿了敬畏、忌憚與重新估量
繁瑣的慶典儀程甫一結束,微生硯甚至未及換下那身征塵未洗的親王禮服,便徑直策馬去了長公主府
他沒有通傳,如入無人之境般直入後園,果然,在熟悉的秋千架下,看到了那個正心不在焉晃蕩着的身影,穿着杏子黃綾裙,發間只鬆鬆簪了支玉簪,聽到腳步聲,驀然抬頭,四目相對
沒有久別重逢的激動哭泣,沒有陌生隔閡,這一年未見的時間仿佛在他們之間只靜止了一瞬,又飛快地流轉回來
微生硯快步上前,在她面前站定,上下打量她一番,嘴角便勾起那抹寶纓看了十幾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帶着點欠揍的調侃弧度:“許久不見,怎麼瞧着像是瘦了些,莫非是思念成疾?”
寶纓原本因他驟然出現而加速的心跳,瞬間被這話氣得平穩下來
她跳下秋千,瞪圓了眼睛,想如往常一般頂回去,目光卻不由自主落在他被甲胄磨出繭痕的手背,到嘴邊的話忽然哽了一下,只哼了一聲:“你倒是沒什麼長進,一說話就讓人討厭。”
微生硯低笑出聲,很是自然地伸手,極其熟稔地替她拂去發梢落下的一片花瓣,動作自然得仿佛昨日剛做過,他看着她的眼睛,那眸子裏依舊是他熟悉的嬌嗔,仿佛北境的血火硝煙只是一場遙遠的夢
“五殿下。”長公主姜沅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她不知何時站在廊下,面帶微笑地看着他們,眼神深邃
微生硯收斂了幾分玩笑之色,轉身,對着長公主鄭重一揖,姿態恭敬,語氣卻沉穩堅定:“姑姑,硯兒不負所托,已蕩平邊患,今日歸來,特向姑姑請安,陛下已下旨,婚期由姑姑定奪即可,望姑姑允準…”
此言一出,園中靜了片刻
長公主臉上笑容不變,眼中卻閃過滿意的精光:“好,好,本宮等你這句話,已等了許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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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四,皇帝爲淮王與寶纓郡主賜婚,婚期就定在下月初五
時間急,但寶纓郡主的婚事是長公主早就命人候着的,這場婚事,她已經準備了十多年
所有人都明白,這樁婚事不是兒女情長,它意味着以長公主爲首的強大外戚勢力與手握軍功兵權的皇子正式聯姻,恐怕原本平衡的朝堂,會被徹底傾覆
恐怕一場新的輿論,已在暗處悄然醞釀
而輿論中心的兩人,一個依舊笑得玩世不恭,一個依舊嗔怒鮮活,仿佛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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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五,大吉之日
十裏紅妝,灼灼其華
自淮王府至長公主府的御道,盡鋪猩紅錦毯,兩側儀仗煊赫,禁軍肅立
寶纓於寅時便被喚起,沐浴香湯,梳妝開面,全福嬤嬤爲她絞去額間細絨,梳起繁復華麗的牡丹髻,戴上一頂赤金點翠嵌東珠九翟四鳳冠,鳳口銜下的長長珠珞幾乎遮住她嬌豔的容顏,嫁衣是內府監繡娘自淮王出征時便開始準備繡的,繡成的正紅蹙金繡雲霞鸞紋廣袖大衫,金線在日光下流轉着奪目的光彩,裙擺迤邐,華貴不可方物
吉時到,禮炮九響,鼓樂喧天
淮王微生硯身着玄端禮服,金冠玉帶,騎着一匹通體雪白、鞍轡華麗的駿馬,親自前來迎親,他素日裏或疏懶或冷厲的眉眼,今日被滿城的喜慶染上難得的柔和光華,唇角始終含着一抹清淺而真實的笑意
拜別高堂,皇帝竟親自駕臨長公主府,受了新人跪拜,龍顏欣慰,更顯此婚之隆重,寶纓由太子引出府門,送入十六人抬的鎏金朱漆鸞轎
迎親隊伍蜿蜒如龍,緩緩向淮王府行去,沿途百姓歡呼雷動,花瓣、銅錢如雨般灑落,微生硯策馬行於轎前,身姿挺拔,不時回首望向那頂華轎,目光繾綣
淮王府內張燈結彩,賓客如雲
婚禮依禮進行,繁瑣而莊重
三拜九叩,每一項禮儀微生硯都做得一絲不苟,緊握着紅綢另一端的手,沉穩而有力,寶纓頂着沉重的頭冠,眼前珠簾搖曳,只能透過縫隙看到他玄色禮服的下擺和堅定的步伐,心中如擂戰鼓,卻又奇異地安定
盛宴終散,賓客漸退
洞房之內,紅燭高燒,暖帳生香
合巹酒飲過,結發禮成
宮人嬤嬤們說着吉祥話兒,終於悉數退下,掩上房門,將一室靜謐與曖昧留給新人
微生硯抬手,極其輕柔地爲她取下那頂沉重的鳳冠,珠翠輕響,青絲如瀑般瀉下,他修長的手指撫上她微微泛紅的臉頰,指尖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寶纓抬眸,對上他的視線,那雙總是蘊藏着算計、野心或戲謔的鳳眸裏,此刻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深情與近乎虔誠的溫柔
“寶纓…”他低聲喚她,嗓音因緊張和渴望而略顯沙啞
他俯身,小心翼翼地吻上她的唇,起初如蝶翼輕觸,繼而逐漸加深,帶着積攢了多年的渴望與珍視,纏綿而熾熱,紅燭噼啪作響,羅裳輕解,肌膚相貼,溫度灼人
意亂情迷間,他緊緊擁着她,汗珠滴落在她白皙的頸側,在她耳邊喘息着,一遍遍地呢喃…
沒有算計,沒有權衡,此刻唯有最純粹的愛欲與交付,紅綃帳暖,春宵苦短,兩顆早已糾纏不清的靈魂,終於在這一刻徹底契合,共赴巫山雲雨,將所有的深情與諾言,盡數融入這洞房花燭的旖旎春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