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方體滾燙的溫度透過衣物灼燒着皮膚,像一顆蘇醒的心髒。林淵背靠冰冷牆壁,面對逼近的“教授”和武裝士兵,這突如其來的熾熱幾乎讓他鬆手。
不是錯覺。黑色立方體表面那些沉寂的紋路,此刻正流淌着熔金般的光芒,一股低沉、幾乎無法聽見的嗡鳴從內部傳出,震動着他的胸腔。這嗡鳴的頻率……竟與地下實驗室裏蘇晴剛剛啓動的“守護者”系統遙相呼應!
“嗯?”“教授”的腳步頓住了,金絲眼鏡後的眼睛微微眯起,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驚訝,甚至是一絲……警惕?“林振華的‘共鳴核心’……居然在你身上,而且被激活了?這不可能,沒有主控平台,它應該只是塊石頭……”
話音未落,立方體爆發出刺目的光芒!不是攻擊性的強光,而是一種柔和卻穿透力極強的、帶着奇異波紋的乳白色光暈,以林淵爲中心,呈球形向外擴散!
光暈掃過“教授”,他悶哼一聲,猛地抬手擋住眼睛,身體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臉上優雅的笑容瞬間扭曲,仿佛承受着無形的沖擊。
光暈掃過那些武裝士兵,效果更爲顯著!他們像是瞬間喝醉了酒,動作變得踉蹌遲滯,原本精準的槍口開始晃動,眼神變得空洞迷茫。有幾個人甚至鬆開了武器,抱着頭發出痛苦的呻吟。
不是物理攻擊,是某種直接作用於神經系統的幹擾波!林振華留下的“遺產”,在感應到“蜂巢”的惡意頻率和兒子絕境中的生命信號後,自行啓動了最後的保護協議!
“走!”林淵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他強忍着立方體傳來的、仿佛要將他意識都燒穿的熾熱和嗡鳴,一手緊緊抱住滾燙的立方體(它現在像一塊烙鐵),另一只手拉起幾乎癱軟的陳瑤,朝着光暈幹擾出的缺口,撞開一個搖搖晃晃的士兵,沖進旁邊一條更窄的岔路!
“攔住他!開槍!開槍!”教授的聲音帶着罕見的氣急敗壞,他從懷中掏出一個注射器般的小裝置,猛地扎進自己脖頸!某種藥物注入,他眼中瞬間爬滿血絲,但那種被幹擾的眩暈感似乎被強行壓制了下去。
士兵們也在耳麥中收到某種強制指令,勉強重新舉槍,但他們的射擊失去了準頭,子彈胡亂地打在牆壁和地面上,濺起碎石和塵土。
林淵拖着陳瑤,憑借着對地形的模糊記憶和對危險的直覺,在小巷和廢墟間亡命狂奔。身後的槍聲和腳步聲緊追不舍,但距離在拉大。立方體散發的幹擾波似乎形成了一個以他爲中心、半徑約二十米的移動幹擾場,任何進入這個範圍的追兵都會受到影響。
但立方體的溫度越來越高,光芒也開始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崩潰。林淵能感覺到,這東西在燃燒自己最後的“生命”。
“林淵哥……那是什麼……”陳瑤虛弱地問,她也被立方體的光芒籠罩,但似乎沒有受到負面幹擾,反而覺得混亂恐懼的大腦稍微清明了一些。
“我父親……留下的東西。”林淵喘息着回答,拐進一個半塌的自行車棚,“堅持住,我們得找個地方躲起來!”
他看到了前方一棟外牆爬滿藤蔓、窗戶都用木板封死的三層小樓,像是廢棄的社區活動中心。後門虛掩。沒有選擇,他帶着陳瑤閃身而入。
裏面一片漆黑,堆滿雜物。林淵迅速用雜物堵住門,拉着陳瑤躲到最裏面一個倒塌的櫃子後面。他鬆開手,立方體掉落在地,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溫度也在降低,最終變回那塊冰冷不起眼的黑色方塊,只是表面多了幾道細微的、仿佛燒灼過的裂紋。
幹擾場消失了。
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喊,追兵近了。
林淵屏住呼吸,握緊了只剩最後一顆子彈的手槍。陳瑤緊緊抓着他的胳膊,身體還在發抖。
腳步聲在門外徘徊,有人嚐試推門,被雜物擋住。
“報告,幹擾信號消失。目標可能躲進這棟建築。”
“封鎖所有出口,一組正面突入,二組繞後,三組警戒外圍。教授命令,要活的,尤其是那個立方體!”
要活的……和立方體。林淵明白了,教授不僅想要他這個人,更想得到父親留下的這個“共鳴核心”。剛才的幹擾波,證明了它的價值。
正面沖突死路一條。他目光掃視黑暗的室內,尋找着哪怕一絲生機。頭頂,是腐朽的木梁和破損的屋頂,能看到些許天光。側面,牆壁上有一扇被封死的氣窗。
“從上面走。”林淵低聲道,指了指屋頂。他抱起陳瑤,讓她踩着自己的肩膀,去夠那破損的屋頂邊緣。陳瑤很輕,但林淵受傷的胳膊和消耗殆盡的體力讓他動作有些踉蹌。
陳瑤抓住了邊緣,奮力向上爬。林淵在下面托舉。
就在這時,前門傳來猛烈的撞擊聲!雜物被撞開一道縫隙!
“快!”林淵低吼。
陳瑤終於爬了上去,伸出手來拉林淵。林淵抓住她的手,腳蹬牆壁,正要發力——
“砰!”門被徹底撞開!兩個士兵沖了進來,手電光瞬間鎖定了正在攀爬的林淵!
“不許動!放下武器!”
林淵在半空中,無處借力。他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屋頂缺口,又看了一眼下面黑洞洞的槍口。
他鬆開了抓住陳瑤的手。
“走!”他對陳瑤喊道,同時身體向下墜落,在半空中轉身,將最後那顆子彈射向沖在最前的士兵!
“砰!”
子彈擊中對方肩膀,士兵慘叫倒地。但另一名士兵的槍口已經噴出火舌!
林淵在空中盡力扭身,子彈擦着他的肋下飛過,帶起一蓬血花。他重重摔在地上,順勢翻滾,躲到一堆破爛桌椅後面。
“林淵哥!”屋頂傳來陳瑤淒厲的哭喊。
“走啊!”林淵吼道,抓起地上半截生鏽的鋼管,準備做最後的搏鬥。
更多的士兵涌入。槍口全部指向他。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外面突然傳來巨大的、沉悶的爆炸聲!不是炸彈,更像是……某種能量脈沖爆發的悶響?緊接着,整棟小樓,不,是整個區域的電力瞬間中斷!遠處,第四人民醫院方向的天空,似乎有一道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淡藍色波紋一閃而過!
涌入房間的士兵們動作齊齊一頓,他們的戰術耳機裏傳來刺耳的電流噪音和驚慌失措的呼喊:
“醫院方向出現高能神經波反沖!”
“幹擾太強!通訊中斷!”
“A隊失聯!B隊請求指示!”
混亂中,林淵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他猛地將手中的鋼管擲向離他最近士兵的面門,同時身體如同獵豹般竄起,撞破側面那扇被封死的氣窗,翻滾到樓外!
玻璃碎裂聲中,他聽到屋內士兵的怒喝和追趕的腳步聲,也聽到屋頂上陳瑤壓抑的哭泣和遠去的窸窣聲——她聽話地逃了。
這就夠了。
林淵落地,肋下的傷口火辣辣地疼,但他顧不上。他辨明方向,朝着與陳瑤逃走方向相反的、更深的廢墟區狂奔。他必須引開追兵。
身後的腳步聲果然追了上來,但比之前少了許多,顯然醫院方向的劇變分散了“教授”大部分兵力。
(承)
地下實驗室。
巨大的嗡鳴聲如同實質,壓迫着每一寸空氣。蘇晴按在啓動按鈕上的手指已經麻木,她死死盯着主控屏幕上瘋狂跳動的數據和波形圖。
“群體意識波動監測與幹預平台”全功率運行帶來的負荷是可怕的。老周將能並聯的所有能源——包括幾個理論上絕不應動用的、帶有輻射屏蔽的小型實驗堆芯——全部接上,才勉強維持住這龐然大物不到百分之六十的功率輸出。
即便如此,屏幕上代表醫院區域的那團狂暴紅光,開始劇烈地波動、閃爍!一條代表着“守護者”反制頻率的藍色波紋,正頑強地切入紅光核心,試圖將其撕裂、中和!
“起作用了!”老周聲音嘶啞,滿臉汗水,眼睛卻死死盯着屏幕,“‘曙光’頻率和‘守護者’信息素,加上主平台的定向神經波壓制,三重疊加!他們在後退!醫院裏的‘蜂巢’信號在減弱!”
蘇晴能感覺到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涌來,那是設備運行時散逸的神經波反饋。她感到頭痛欲裂,惡心欲嘔,視線開始模糊,耳中全是高頻的嗡鳴。但她咬牙堅持着,她知道,自己鬆手的瞬間,可能就是這台“遺產”過載崩潰的時刻,也是醫院裏那些人最後的希望熄滅的時刻。
“老周……還能撐多久……”她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老周看了一眼能源讀數,臉色慘白:“最多……兩分鍾!堆芯輸出不穩定,隨時可能熔斷或爆炸!蘇晴,我們必須準備撤離了!”
“兩分鍾……”蘇晴看着屏幕上那團雖然波動、卻依然頑強存在的紅光。兩分鍾,夠嗎?能徹底擊潰“蜂巢”嗎?
突然,主控台的一個輔助屏幕亮起紅燈,刺耳的警報聲響起!
“檢測到高強度外部神經波探測!來源……很近!就在我們正上方地面!”老周駭然。
幾乎同時,他們頭頂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金屬碰撞聲!有人來了!而且不是灰雀!
“他們發現這裏了!”蘇晴心一沉。是“教授”的人?還是被神經波吸引過來的其他勢力?
“不能讓他們進來幹擾平台運行!”老周眼中閃過決絕,“蘇晴,你守住這裏,我去堵住入口!”
“不行!你……”
“別爭了!你是‘盾’,林淵是‘刃’,而我只是個快入土的老‘工匠’!”老周臉上露出一個蒼涼卻堅定的笑容,“保護好你父親和林淵父親留下的希望。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再當一次門栓!”
不等蘇晴反對,老周抓起地上一根沉重的撬棍,又從一個工具箱裏翻出幾個老式的、用化學試劑和玻璃瓶粗制濫造的“燃燒瓶”,蹣跚卻快速地沖向地下室的入口階梯。
蘇晴看着他的背影,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知道攔不住,也不能攔。她回頭,將全部意志和力量,都灌注在按住啓動按鈕的那只手上,仿佛要將自己的生命也壓進去。
“再快點……再強一點……”她對着轟鳴的設備喃喃自語。
地面上,工廠邊緣。
灰雀已經打空了最後一個彈匣。她身邊倒着三具黑衣士兵的屍體,但她自己的左肩也被子彈擊中,鮮血染紅了半邊身子。她背靠着那台仍在頑強播放着“曙光”頻率的音響,右手握着匕首,冷冷地看着從醫院方向包抄過來的另外五個敵人。
音響的聲音已經開始失真、減弱。它已經超負荷工作太久了。
敵人沒有立刻沖上來,他們在等,等這最後一點幹擾源徹底熄滅。
灰雀知道自己的時間到了。她看了一眼醫院方向,那裏的混亂似乎平息了一些,但更遠處,新的、更龐大的陰影正在聚集——那是“教授”調集的、真正的主力。
她任務失敗了。沒能完全阻止“蜂巢”,也沒能守住這裏。但至少,她拖延了時間,爲地下的蘇晴和老周,爲可能還在某處掙扎的林淵,爭取了一點點機會。
她將匕首換到左手,用受傷的右手,從貼身口袋裏摸出一個小小的、金屬的扁圓片——那是“渡鴉”交給她的,最後的“告別禮”。按下側面一個隱藏按鈕,扁圓片邊緣亮起一圈微弱的紅光,開始有規律地閃爍。
這是一個強效的、短程的神經波誘餌信標。一旦激活,會吸引附近所有基於神經波探測的設備和生物的注意,效果持續……大概三十秒。代價是,激活者的神經系統會承受不可逆的損傷。
足夠了。
她看着逼近的敵人,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然後,將閃爍着紅光的金屬片,用力按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嗡——!
一股無形的、遠比音響播放的“曙光”頻率更尖銳、更集中的神經波脈沖,以灰雀爲中心猛地爆發開來!
撲上來的五個敵人,動作瞬間僵硬,臉上露出極度痛苦的神色,武器脫手,抱着頭慘叫着倒地翻滾!他們的神經系統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這自殺式的強脈沖近距離直擊!
更遠處,醫院方向,那些正在重新集結、試圖尋找幹擾源頭的“教授”的部隊,以及幾台剛剛啓動的、用於探測神經波動的特種設備,所有的指針和屏幕,瞬間全部指向了工廠邊緣這個點!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這最後的、璀璨的“星光”吸引了過去!
三十秒。
灰雀的身體靠着音響緩緩滑落,她的眼睛還睜着,望着漸漸亮起的天空,眼神平靜,仿佛看到了遙遠的、沒有陰影的黎明。額頭上,那個金屬片的光芒,與她眼中最後的光彩,一同緩緩熄滅。
地下實驗室,主控屏幕上,代表外部探測威脅的紅點,隨着灰雀激活誘餌信標,劇烈地閃爍了一下,然後……移開了!大部分壓力驟然減輕!
但同時,老周把守的入口方向,傳來了激烈的打鬥聲、玻璃破碎聲,以及老周一聲悶哼!
蘇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她不能動,她的手還按在按鈕上,屏幕上的藍色波紋,正在一點點蠶食、覆蓋那團紅光!
能源讀數進入最後六十秒倒計時。紅色警報閃爍得越來越急。
廢棄社區活動中心附近的廢墟裏,林淵躲在一個半塌的混凝土管道中,劇烈地喘息。肋下的傷口簡單包扎後仍在滲血,失血和體力透支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追兵似乎被醫院方向更大的動靜吸引,暫時沒有追上來。他得以短暫喘息。
他拿出那個再次沉寂的黑色立方體,裂紋觸目驚心。父親留下的“遺產”似乎耗盡了力量。但剛才那救命的幹擾波,以及立方體與遠方某種波動的共鳴,讓他確信,蘇晴和老周他們,一定在某個地方,激活了父親留下的真正武器,並且在戰鬥。
他必須去找他們。但首先,他得知道陳瑤是否安全,以及……“教授”到底想從父親遺產和“播種”中得到什麼。導航員臨死前的警告,工廠地下可能存在的線索,還有“教授”對立方體的貪婪……這一切都指向父親林振華。
他需要信息。而此刻,唯一可能的信息源……
林淵的目光,落在不遠處地面上一具屍體——那是他之前用最後一顆子彈擊傷的士兵。對方的戰術裝備散落一地,其中有一個小巧的、帶屏幕的戰場單兵信息終端(PDA),似乎還在微微閃爍。
他掙扎着爬過去,撿起PDA。屏幕有密碼,但士兵受傷後似乎沒來得及鎖死,屏幕還停留在某個通訊記錄界面。
林淵快速瀏覽。大部分是加密的作戰指令,但其中幾條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條是關於“蜂巢”測試數據初步回收的,提到“樣本群體出現預期範圍內的焦慮-攻擊性轉化,服從暗示測試部分成功,但受到不明頻率幹擾,數據完整性73%。”
另一條是關於“誘餌”(陳瑤)的處置指令:“目標‘刃’已與‘誘餌’分離,‘誘餌’失去價值,按C方案處理(誘導其前往預設坐標‘安全屋’,予以清除)。”
林淵心髒一緊。陳瑤有危險!那個“安全屋”肯定是另一個陷阱!
還有一條,是剛剛收到的、優先級最高的指令,發自一個代號“園丁”的權限:“‘守護者’遺產已在舊工廠地下激活,幹擾強度超出預估。命令:不惜一切代價,三十分鍾內奪取或摧毀其核心(代號:‘搖籃’)。授權使用所有非人道手段。‘播種’第二階段,‘萌芽’,不能受影響。”
“園丁”……“搖籃”……“萌芽”……
“教授”自稱“教授”,上面還有“園丁”?“搖籃”是指父親留下的那個實驗室平台?而“萌芽”,是“播種”計劃的第二階段?比用“蜂巢”進行精神攻擊更可怕的階段?
林淵感到一陣寒意。父親留下的東西,竟然重要到讓對方不惜一切代價。而“萌芽”又是什麼?
他繼續翻找,在PDA的存儲卡裏,發現了一個加密的音頻日志文件,標籤是“行動後分析 – 白樺林”,但訪問需要更高權限。
白樺林!陳默!
林淵嚐試了幾個從之前戰術終端上看到的通用後門密碼,都失敗了。他皺眉,忽然想起父親曾經喜歡用的一種極其古老的、基於圓周率數字位的位移密碼。他抱着試一試的心態,根據記憶輸入了一串數字。
“驗證通過。”
竟然成功了!父親的習慣密碼……
他顫抖着點開音頻文件。先是一段雜音,然後是一個冷漠的、經過變聲處理的聲音在陳述:
“……確認目標‘書生’(陳默)已通過其父遺物接觸到我方早期‘觀察者’網絡邊緣信息。其私自調查行爲已構成潛在威脅。白樺林行動,原計劃爲清除‘破曉’殘黨並回收‘鑰匙’(林淵),‘書生’爲附帶目標。但在行動中,‘書生’於狙擊位利用觀測間隙,似乎識別出我方現場指揮官(即‘教授’早年身份)與當年接觸其父的‘吳先生’之間的聯系。他在通訊中斷前最後一刻,可能已將這一懷疑通過某種暗碼傳出。此爲重大失誤。現已確認,其傳遞對象並非林淵,而是……其隨身攜帶的、經過改造的個人電子設備(疑似與‘破曉’遺留的某個加密信息節點綁定)。該設備在交火中損毀,但數據可能已被加密上傳至不明雲端。此爲遺留風險點,需持續監控。”
陳默……認出了“教授”就是當年害死他父親的“吳先生”!他試圖留下信息!而且信息可能沒有被完全銷毀!
林淵的眼睛紅了。他緊緊攥着PDA,指節發白。陳默不是無謂犧牲,他戰鬥到了最後一刻,並試圖揭開真相!
音頻還在繼續,是另一個人的聲音,似乎是“教授”本人(未變聲,但年輕些):“……無妨。‘書生’已死,線索中斷。林淵當時並未察覺,且創傷足以使其長時間失去威脅。重點仍是‘鑰匙’本身及其繼承的‘共鳴核心’。白樺林的收獲,足以讓我們推進‘播種’基礎架構。至於那個可能存在的雲端數據……大海撈針。只要‘播種’成功,一切舊賬,都將被新時代的土壤掩埋。”
一切舊賬,掩埋……
林淵胸膛起伏,憤怒幾乎要沖破理智。但他強迫自己冷靜。憤怒解決不了問題。他現在有了新的線索:陳默可能留下了證據,指向“教授”的真實身份和罪行!而且,證據可能以加密形式存在於某個地方。
他必須找到它。爲了陳默,爲了父親,也爲了徹底釘死那個瘋子!
同時,他必須阻止“教授”奪取父親的“搖籃”,並搞清楚“萌芽”是什麼。
時間不多了。PDA顯示,距離對方強攻工廠地下實驗室的時限,只剩不到二十分鍾。
他需要做出選擇:是先去“教授”爲陳瑤預設的陷阱“安全屋”救她,還是立刻趕往工廠支援蘇晴和老周,保護“搖籃”?
無論哪個選擇,都可能是死路。而且,他只有一個人,遍體鱗傷,彈藥耗盡。
地下實驗室。
能源倒計時歸零的前一秒,蘇晴用盡最後的力氣,將主控台上一個紅色的、標着“應急過載釋放”的拉杆,狠狠推了上去!
“轟——!!”
不是爆炸,而是一聲低沉到極致、仿佛直接作用於靈魂深處的轟鳴!所有運行中的設備屏幕瞬間黑屏,然後爆出無數電火花!龐大的幹預平台內部,傳來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和能量溢散的嘶鳴!
與此同時,一道無形卻磅礴的神經波能量,如同最後的呐喊,沿着預設的、連接着醫院區域的古老管線,逆向沖擊而去!
地面上,第四人民醫院內,所有殘存的、還在閃爍的“蜂巢”屏幕,在同一瞬間徹底熄滅!那些詭異的音頻也戛然而止!被折磨已久的人群,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成片地癱軟下去,只剩下劫後餘生的茫然和生理性的顫抖。
“蜂巢”被強行終止了。代價是“搖籃”的自我毀滅性過載。
實驗室裏一片漆黑,只有設備內部短路引發的零星火光照亮。濃煙彌漫。
蘇晴癱倒在控制台前,耳鼻滲出鮮血,意識模糊。她看到入口方向,老周滿身是血地靠在牆上,手裏還握着半截燃燒過的撬棍,他面前倒着兩個黑衣士兵。老周對她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然後,頭緩緩垂了下去。
“老周……”蘇晴想喊,卻發不出聲音。
就在這時,已經停止工作的主控台,一塊隱藏的、極其老舊的單色液晶屏,忽然自己亮了起來。屏幕上滾動過一行行急促的、仿佛預設好的代碼和文字,最後定格在一行不斷閃爍的訊息上:
“核心過載協議執行完畢。‘搖籃’功能終止。檢測到‘共鳴核心’(子體)處於激活態,生命信號微弱但存在。坐標已鎖定。最高優先級指令:保護‘火種’。最後能源,啓動‘信使’。”
屏幕下方,一個隱藏的金屬面板滑開,從裏面緩緩升起一個拳頭大小、形狀如同六角金屬蜂巢、表面流轉着微光的銀色物體。它懸浮在面板上方幾厘米處,發出輕微的、穩定的蜂鳴聲。
然後,它“咻”地一聲,化作一道銀色的流光,無視牆壁和障礙,直接穿透了實驗室的天花板,朝着某個方向——林淵所在的大致方位——疾馳而去!
它剛離開,實驗室入口處,硝煙中,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略顯狼狽的身影走了進來。正是“教授”。他臉上優雅不再,金絲眼鏡碎了一片,嘴角帶着血絲,顯然剛才最後的神經波沖擊也讓他受了創。他看着一片狼藉、徹底報廢的實驗室核心平台,臉色陰沉得可怕。
“還是晚了一步……”他走到蘇晴面前,俯視着她,“‘盾’……你們毀了我的‘蜂巢’測試,還毀了‘搖籃’。但你們以爲這就結束了嗎?”
他踢開腳邊老周的遺體,目光落在那個已經空了的、彈出“信使”的面板上,眼神驟然變得銳利而熾熱。
“‘信使’……林振華,你果然還留了一手。把最後的‘火種’信息,送給你兒子了嗎?”他低聲自語,隨即看向奄奄一息的蘇晴,臉上重新浮現出那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溫和笑容。
“沒關系。‘搖籃’毀了,‘火種’和‘信使’還在。而‘萌芽’……需要的從來就不是舊時代的溫床。”
他揮了揮手,身後進來兩個士兵,粗暴地將蘇晴架起。
“帶上她。她是‘盾’,也是最好的‘引路人’。有她在,我們的‘刃’,一定會帶着‘火種’,主動回到我們面前的。”
“至於這裏……”教授看了一眼燃燒的設備和老周的屍體,“清理幹淨。‘搖籃’的廢墟,或許還能提煉出一點有用的殘渣。”
他轉身,走向黑暗的出口。
“第二階段,‘萌芽’……該讓種子,在真正的黑暗中,破土而出了。”
廢墟中,林淵看着PDA上“教授”部隊即將強攻工廠的倒計時,又想着陳瑤可能遭遇的陷阱,內心如同被撕扯。
就在這時,一道銀色的流光,如同有生命的星辰,劃破黎明的天空,無視一切阻礙,精準地飛到了他的面前,懸浮不動。
銀色“蜂巢”物體表面光芒流轉,投射出一行清晰的字跡,直接映在林淵的視網膜上:
“搖籃已毀。盾被捕。敵目標:火種(即你)。信使攜最後情報與地圖。目標點:白樺林舊址。父親留言:‘真相在灰燼之下,新生在絕境之中。勿忘默之志。’”
銀色物體隨即光芒收斂,變成一個冰冷的金屬塊,落入林淵手中。
林淵握着這父親留下的最後“信使”,看着上面的字跡,又看了看PDA上工廠的倒計時和陳瑤的陷阱坐標,再想到被捕的蘇晴……
所有的道路,所有的抉擇,所有的線索,所有的情感,在這一刻,如同漩渦般將他吞沒。
而“信使”傳遞給他的最終坐標——白樺林,那個一切開始和結束的地方,如同命運最後的指向標,冰冷地矗立在所有紛亂的前方。
他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