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的燈光白得刺眼。
我坐在冰冷的鐵椅子上,對面是兩個面無表情的警察。
“林晚,我們再問一遍,你丈夫周燃失蹤前,你們最後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三天前,周五早上。他出門上班,跟我說晚上有應酬,不回來吃飯了。”
我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我自己都覺得可怕。
周燃已經失蹤七十二小時了。
一個警察敲了敲桌子,語氣嚴厲:“他徹夜未歸,你爲什麼不報警?”
“他以前也有過,喝多了在朋友家或者公司休息室湊合一晚。”
我垂下眼。
這話說出來,連我自己都不信。
周燃是個極度自律的人,就算天塌下來,他也會提前給我打個電話。
另一個年輕些的警察,把幾張照片推到我面前。
照片上,是我和另一個男人的合影,背景是各種餐廳和咖啡館,看起來很親密。
“這個男人是誰?”
“我的一個朋友,叫許陽。”
“只是朋友?”警察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我的臉,“根據我們的調查,你們在過去三個月裏,見面超過二十次。”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們查我。
就在這時,審訊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婆婆張桂芬像一陣風一樣沖了進來,後面跟着公公周建國。
“警察同志!就是她!就是這個毒婦害了我兒子!”
張桂芬一把撲到我面前,指甲狠狠地抓向我的臉。
我下意識地偏頭躲開,臉上還是被劃出幾道火辣辣的血痕。
“周燃到底去哪了?你把他藏到哪裏去了!你這個掃把星!喪門神!”
她一邊哭嚎,一邊對我拳打腳踢。
兩個警察趕緊把她拉開。
我捂着臉,沒有哭,也沒有說話。
公公周建國扶着張桂芬,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像是要在我身上看出個洞來。
“林晚,我們周家待你不薄吧?你爲什麼要這麼對周燃?”
“我沒有。”我終於開口,聲音沙啞。
“你沒有?”張桂芬尖叫起來,“你天天在外面跟野男人鬼混!周燃肯定發現了,你怕事情敗露,就殺人滅口!”
她的話像一盆髒水,劈頭蓋臉地潑在我身上。
審訊室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懷疑,鄙夷,厭惡。
我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衣服,扔在雪地裏。
“不是我。”
我重復着,這三個字蒼白無力。
周建國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拍在桌上。
“警察同志,這是我們昨天在她房間裏找到的!你們看看!”
我定睛一看,瞳孔驟然收縮。
那是一份人身意外險保單。
投保人是周燃。
受益人,是我。
保額,一千萬。
日期,是一個月前。
張桂芬的聲音充滿了惡毒的快意:“看到了嗎?她早就計劃好了!就等着我兒子出事,她好拿着這一千萬跟那個奸夫雙宿雙飛!”
“我不知道有這份保單。”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周燃從來沒跟我提過。
那個年輕警察拿起保單,仔細看了看,然後目光銳利地看向我:“林晚,這份保單的籤名,經過筆跡鑑定,確認是周燃本人親筆所籤。”
我的世界,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公婆的指控,和情夫的曖…
我感到一陣眩暈。
周圍的聲音都變得模糊起來,只有婆婆那句“殺人凶手”在我耳邊無限循環。
我殺了周燃?
就爲了那一千萬?
我看着那份保單,只覺得荒謬。
我和周燃結婚五年,感情算不上多好,但也相敬如賓。
他工作忙,我體諒他。
我做家庭主婦,他也從未說過什麼。
我們就像兩根平行線,各自延伸,互不打擾,卻維持着一個家的表象。
可現在,他失蹤了,留下了一份巨額保單,把我推向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警察同志,你們一定要嚴查!不能放過這個惡毒的女人!”
“我兒子太慘了!辛辛苦苦賺錢養家,最後卻被這個白眼狼給害了!”
公婆的哭訴一聲比一聲淒厲。
我冷眼看着他們。
結婚五年,他們從未給過我好臉色,總覺得我一個孤兒,配不上他們優秀的兒子。
現在,周燃一出事,他們更是迫不及待地想把我釘死在恥辱柱上。
或許,在他們看來,我坐牢了,那一千萬就是他們的了。
人心,真是可怕。
“林晚,關於這份保單,你還有什麼要解釋的嗎?”老警察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顫抖。
“我再說一遍,我不知道這份保單的存在。如果你們覺得是我殺了周燃,請拿出證據。”
“證據?”張桂芬冷笑,“你跟奸夫頻繁見面不是證據?這份保單不是證據?”
“那只是 circumstantial evidence(間接證據),並不能直接證明我殺了人。”我學過一點法律,知道他們在沒有直接證據的情況下,不能定我的罪。
老警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復雜。
“林晚,我們只是例行詢問。在找到周燃或者發現他的……屍體之前,你只是嫌疑人。”
“屍體”兩個字,像一根針,狠狠地刺進我的心髒。
我不敢去想那個畫面。
盡管我們的婚姻早已名存實亡,但他畢竟是我的丈夫。
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死。
“你們可以走了。”警察對周建國夫婦說。
張桂芬還想說什麼,被周建國一把拉住,狠狠瞪了我一眼,才不甘心地走了。
審訊室裏又只剩下我和兩個警察。
“許陽那邊,我們已經派人去了解情況了。”年輕警察說。
我點了點頭,心裏卻沒底。
我和許陽,真的只是朋友嗎?
我自己都快要不確定了。
他是我的大學同學,也是我唯一可以傾訴的人。
周燃的冷漠,公婆的刁難,這些婚姻裏的苦悶,我只能說給許陽聽。
他總是很耐心地聽着,然後安慰我,逗我開心。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確實感到了久違的輕鬆和快樂。
但我們之間,清清白白。
可這些話,說給警察聽,他們會信嗎?
“林晚,你再好好想想,周燃失蹤前,有沒有什麼異常?”
異常?
我努力回憶着。
周燃一直都很忙,加班,出差,應酬,是他的生活常態。
我們的交流少得可憐,他回家通常都很晚,我早就睡了。早上我起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
我們就像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
“他最近……好像很累。”我想了半天,才擠出這麼一句話。
“眼底總是有血絲,有時候半夜會驚醒,坐在床上抽煙。”
這些都是我偶爾醒來時看到的。
我問過他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他只是煩躁地擺擺手,讓我別管。
“還有呢?”
“他……他好像在怕什麼。”
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嚇了一跳。
“怕什麼?”警察立刻追問。
“我不知道。”我搖搖頭,“有一次我半夜起來喝水,看到他在書房裏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很緊張。我只聽到他說……‘你們別逼我’……‘再給我一點時間’……”
當時我沒在意,以爲是工作上的事。
現在想來,卻覺得處處透着詭異。
兩個警察對視了一眼。
“好了,今天就到這裏。你先回去吧,但要保持手機暢通,隨叫隨到。”
我走出警察局,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冷風一吹,我才發現自己渾身都溼透了,是被冷汗浸的。
我回到那個我和周燃的“家”。
一開門,就看到公婆坐在客廳裏,像兩尊門神。
“你還有臉回來?”張桂芬一看到我,就跟點了火的炮仗一樣炸了。
“這是我的家,我爲什麼不能回來?”我冷冷地看着她。
“你的家?房產證上寫的是我兒子的名字!你一個外人,有什麼資格住在這裏?”
“我是他法律上的妻子。”
“妻子?馬上就不是了!等警察找到證據,你就給我滾進監獄去!”
我不想跟她爭吵,轉身想回房間。
周建國卻攔住了我。
“林晚,我們談談。”
他的語氣比張桂芬要平靜,但眼神裏的陰冷卻更讓我心寒。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關於周燃的遺產。”他一字一頓地說。
我的心猛地一抽。
看,他們已經認定周燃死了。
現在就開始惦記他的遺產了。
“周燃還沒死。”
“早晚的事。”周建國說得輕描淡寫,“你是他老婆,那份一千萬的保險,你應該有一半。另外,他名下的房產和存款,你也有份。”
我看着他,忽然覺得很可笑。
“所以呢?”
“你把保險金和房產都讓出來,籤一份放棄遺產繼承的聲明。我們就去跟警察說,相信你是無辜的。”
原來是在這裏等着我。
用我的清白,來換周燃的遺產。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如果我不呢?”
周建國的臉色沉了下來:“那你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我們會告訴警察,你早就想跟那個奸夫私奔,是你慫恿周燃買的保險!”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冷笑。
“你別不識好歹!”張桂芬又叫囂起來,“我們這是給你一條活路!”
活路?
他們分明是想逼死我。
我沒有再理會他們,徑直走進臥室,反鎖了門。
我靠在門上,身體無力地滑落。
黑暗中,我抱住自己,第一次感到了徹骨的寒冷和無助。
周燃,你到底在哪裏?
你是不是真的死了?
如果是,是誰殺了你?
如果不是,你爲什麼要躲起來,留我一個人面對這個爛攤子?
我的腦子裏一團亂麻。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是一個陌生號碼。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電話那頭,是一個經過處理的,分不清男女的電子合成音。
“想知道你丈夫的下落嗎?”
我的呼吸一滯。
“你是誰?”
“一個能幫你的人。”
“周燃在你手上?”
“不,我只是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秘密。”
“什麼秘密?”
“關於你丈夫的另一面。”
電話那頭的聲音頓了頓,然後說出了一句讓我毛骨悚然的話。
“你以爲,你嫁的是誰?”
不等我再問,電話就掛斷了。
我握着手機,手心全是汗。
這個人是誰?
他知道什麼?
周燃的另一面?
我嫁的是誰?
周燃不就是周燃嗎?一個IT公司的項目經理,我的丈夫。
他還能是誰?
一個個謎團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我緊緊纏繞。
我意識到,周燃的失蹤,絕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這背後,一定隱藏着一個巨大的秘密。
而我,已經被卷入了這場漩渦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