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去食堂陳麗阿姨的窗口打飯,她給的分量特別足。
某天放學撞見她,她笑着說:“咱倆有緣,加個微信,以後多給你打飯。”我爽快同意,一來二去漸漸熟絡。
不久後,陳麗邀我去她家做客。我剛喝了她遞的水,就失去了意識,醒來時躺在她丈夫王偉的床上。
陳麗說自己不能生育,要我給王偉生個孩子。
我被囚一禁起來,成了他的發一泄工具,很快懷了孕。
生孩子那天,他們沒送我去醫院。胎位不正,陳麗竟徒手把孩子扯出來,我大出血慘死。
再次睜眼,陳麗正舉着微信二維碼對我笑:“丫頭,加個微信唄……”
我捏着校園卡,指尖發白。
食堂的嘈雜聲浪像隔着一層毛玻璃。
油膩的飯菜味混合着消毒水的氣息,鑽進鼻腔。
我站在三號窗口前。
心跳如擂鼓。
陳麗阿姨正麻利地揮舞着菜勺。
紅燒肉塊堆得像小山。
她抬頭看見我,眼睛彎成月牙。
“小沫來啦!”
聲音慈祥得能滴出蜜。
我喉嚨發緊。
就是今天。
上輩子,就是在這個平凡得可怕的午後,她跟我說了那句話。
“阿姨看你瘦的,得多吃點!”
不鏽鋼餐盤被推出來。
裏面的菜量是別人的兩倍。
金黃的雞腿橫在米飯上。
土豆燉牛肉滿得快要溢出來。
周圍的同學投來羨慕的眼神。
“那個阿姨又給她多打菜。”
“運氣真好。”
“聽說她每次都去那個窗口。”
竊竊私語像針一樣扎着我的後背。
上輩子的我,只會低着頭,小聲說謝謝。
然後暗自竊喜。
以爲遇到了好心人。
多麼愚蠢。
陳麗擦擦手,隔着玻璃對我笑。
“小姑娘一個人在外不容易。”
她的語氣充滿關切。
“以後常來阿姨這兒,保準給你打得滿滿的。”
我機械地點頭。
端起餐盤。
手指在顫抖。
轉身的瞬間,我聽見她說——
“對了。”
我僵在原地。
血液倒流。
“我跟你也算有緣。”
來了。
“咱倆加個微信吧。”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刺進耳膜。
“可以給你多打些飯。”
上輩子,我欣喜若狂地掏出了手機。
掃了那個改變我一生的二維碼。
此刻,我慢慢轉過身。
陳麗已經拿出了手機。
屏幕上是嶄新的二維碼。
黑白格子像一張網。
她的笑容依舊溫暖。
眼神裏卻有我看不見的算計。
“阿姨看你順眼。”
她補充道,像是要打消我可能的疑慮。
“離家在外,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多麼完美的僞裝。
誰能想到這張慈祥的面孔下,藏着怎樣扭曲的惡毒?
我張了張嘴。
發不出聲音。
食堂的燈光晃得我頭暈。
周圍的喧囂變得模糊。
只有那個二維碼,在視線裏無限放大。
“怎麼了孩子?”
陳麗關切地問。
“是不是不舒服?”
她的演技堪稱一流。
上輩子的我,就是被這份“關心”拖進深淵的。
“沒、沒事。”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飄。
手指摸索着口袋裏的手機。
冰冷的機身讓我稍微清醒。
“就是……有點意外。”
我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阿姨您人真好。”
這句話,上輩子我是真心實意說的。
此刻卻像毒藥卡在喉嚨裏。
陳麗笑得更燦爛了。
“這有啥,出門在外都不容易。”
她把手機又往前遞了遞。
“來,掃一下。”
我掏出手機。
手指懸在屏幕上方。
解鎖。
打開微信。
掃一掃功能。
攝像頭對準那個黑白格子。
“滴——”
清脆的提示音。
像是死刑的鍾聲。
【陳麗阿姨請求添加您爲好友】
頭像是朵俗氣的牡丹花。
微信名簡單直白:食堂陳阿姨。
我的指尖在“接受”按鈕上顫抖。
上輩子,我點得毫不猶豫。
此刻,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
不要加!
快逃!
可是……
我的目光越過陳麗慈祥的笑臉。
看向食堂窗外。
陽光刺眼。
學生們抱着書匆匆走過。
一切都那麼正常。
沒有人知道,如果我現在按下接受,等待着我的將是什麼。
囚禁。
強奸。
被迫懷孕。
像牲畜一樣在家裏生產。
最後被徒手扯出胎兒,大出血而死。
而陳麗和王偉,會抱着我的孩子。
對外宣稱是領養的。
繼續過着他們的“幸福生活”。
我的屍體呢?
埋在後院?
還是扔進了化糞池?
上輩子,直到斷氣前的那一刻,我才從他們的爭吵中得知——
陳麗早就“物色”過好幾個女學生。
我是最聽話的那個。
也是最容易控制的。
“加上了嗎?”
陳麗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我看着她殷切的眼神。
那裏面,除了虛僞的關懷,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她在急什麼?
急着把我騙進她的地獄?
“馬上。”
我輕聲說。
拇指落下。
【您已添加陳麗阿姨爲好友,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手機屏幕的光,映着我蒼白的臉。
“好了阿姨。”
我抬頭,擠出笑容。
陳麗明顯鬆了一口氣。
雖然只有一瞬間。
但我捕捉到了。
“太好了!”
她聲音裏的喜悅如此真實。
“以後想吃什麼提前跟阿姨說,阿姨給你留。”
“謝謝阿姨。”
我端起餐盤。
轉身的瞬間,笑容徹底消失。
眼睛幹澀得發痛。
但我不能哭。
不能在這裏崩潰。
我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餐盤裏的飯菜色香味俱全。
雞腿泛着油光。
紅燒肉肥瘦相間。
上輩子的我,吃得津津有味。
現在,我只覺得惡心。
拿起筷子。
手抖得夾不起菜。
“江小沫?”
有人在我對面坐下。
是室友林曉曉。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她關切地看着我。
我搖搖頭。
“沒事,可能有點低血糖。”
“那你快吃啊,阿姨又給你打這麼多!”
林曉曉羨慕地看着我的餐盤。
“那個阿姨對你可真好。”
好?
我差點笑出聲。
喉嚨裏卻涌上一股腥甜。
“是啊。”
我聽見自己說。
“她人真好。”
每一個字都帶着血。
“對了,周六我們寢室一起去逛街吧?”
林曉曉興致勃勃地說。
“聽說新開了家奶茶店。”
周六。
上輩子的周六,陳麗第一次在微信上約我去她家。
“包了餃子,一個人吃不完。”
“你來陪陪阿姨。”
我當時感動得要命。
以爲遇到了第二個媽媽。
“我……周六可能有事。”
我低着頭,用筷子戳着米飯。
“什麼事啊?約會?”
林曉曉調侃道。
我搖搖頭。
沒說話。
手機震動了一下。
我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
慢慢拿起來。
屏幕亮着。
牡丹花頭像。
陳麗阿姨:【小沫啊,飯菜還合口味嗎?】
我的手指冰冷。
打字回復:【很好吃,謝謝阿姨。】
發送。
幾乎同時,她的消息又來了。
【喜歡就好,以後常來。】
【對了,這周六阿姨休息,在家包餃子。】
【你來找阿姨玩吧,阿姨一個人也挺無聊的。】
一字一句。
和上輩子一模一樣。
甚至連標點符號都沒變。
我盯着屏幕。
眼前開始發黑。
“誰啊?”
林曉曉探頭想看。
我迅速按滅屏幕。
“沒,推銷的。”
聲音幹澀。
“哦。”
林曉曉沒再追問,繼續吃飯。
我的手機又震動了。
還是她。
【阿姨家就在學校附近,走路十分鍾。】
【地址發你。】
【一定要來啊,阿姨準備好多菜呢。】
接着,一個定位發了過來。
幸福小區,3棟402。
這個地址,我死都不會忘。
那間臥室。
那張床。
那些鎖鏈。
那個沾滿我鮮血的產床。
全部都在那裏。
我的呼吸開始急促。
胸口像壓了塊巨石。
“小沫,你真的沒事嗎?”
林曉曉擔憂地看着我。
“你的手在抖。”
我放下筷子。
“可能……可能真的不舒服。”
我站起來。
餐盤裏的飯菜幾乎沒動。
“我先回宿舍了。”
“哎,你飯還沒吃呢!”
我沒回頭。
逃也似的離開了食堂。
陽光刺眼。
我踉蹌着走到樹蔭下。
扶着樹幹幹嘔。
什麼都吐不出來。
只有眼淚,終於失控地涌出。
重生。
多麼可笑的詞。
我以爲有機會改變一切。
可當再次面對陳麗。
再次收到那條致命的邀請。
我才發現,恐懼已經刻進了骨髓。
我擦掉眼淚。
打開手機。
看着那個牡丹花頭像。
點進朋友圈。
最新動態是昨天發的。
【老公送的玫瑰花,開心~】
配圖是一束俗氣的紅玫瑰。
和一只粗糙的手。
那是王偉的手。
上輩子,就是這雙手。
按住我的肩膀。
捂住我的嘴。
在我身上留下青紫的淤痕。
我往下翻。
更多的“幸福”日常。
【給老公做了最愛吃的紅燒魚。】
【結婚紀念日快樂!】
【平凡的小日子最幸福。】
每一條,都像淬了毒的針。
扎進我的眼睛。
我退出朋友圈。
回到聊天界面。
光標在輸入框閃爍。
我要怎麼回復?
拒絕?
上輩子我沒拒絕。
這輩子拒絕,她就會放過我嗎?
她說過,她“物色”過好幾個女學生。
我不是唯一的目標。
但我是最符合條件的那一個。
單身。
家境普通。
性格內向。
在本地沒有親戚。
失蹤了,也不會立刻引起重視。
多完美的獵物。
如果我拒絕。
她會不會轉向下一個女孩?
那個女孩,會不會像我一樣。
被囚禁。
被強奸。
被迫懷孕。
最後慘死在血泊中?
想到這裏,我渾身發冷。
不。
我不能讓這種事再發生。
對任何人。
手機又震動了。
陳麗阿姨:【小沫,怎麼不說話?】
【是不是阿姨太唐突了?】
【你別多想,阿姨就是看你一個人,怪心疼的。】
看。
多會說話。
每一句都戳在孤獨者的軟肋上。
我深吸一口氣。
顫抖着打字。
【沒有唐突,謝謝阿姨邀請。】
【周六我有時間。】
發送。
幾乎立刻。
【太好了!】
【那周六中午十一點,阿姨在家等你。】
【一定要來啊。】
我盯着屏幕。
直到它自動熄滅。
黑色的屏幕映出我扭曲的臉。
眼神裏,有什麼東西在滋生。
不再是純粹的恐懼。
還有……
恨。
冰冷的,徹骨的恨。
我抬起頭。
看向食堂的方向。
陳麗應該還在窗口忙碌。
慈祥地笑着。
給學生們打菜。
沒有人知道她的真面目。
除了我。
一個從地獄爬回來的人。
我慢慢站直身體。
擦幹臉上的淚痕。
嘴角一點點揚起。
卻不是笑容。
是一個我自己都陌生的弧度。
好啊,陳麗阿姨。
周六見。
這次。
該下地獄的。
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