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傍晚的陽光從病房外斜斜照進來,透過厚重的玻璃,被過濾成一層淡淡的暖色。

陸湛站在ICU觀察窗前,看着裏面那張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臉。

母親還在沉睡,神色比上午時稍微安穩一些,至少儀器上的各項指標沒有再報警。氧氣罩下,她的胸口緩慢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從很遠的地方艱難地爬回來。

“陸先生,今天就先這樣吧。”林醫生從走廊那頭走過來,放低聲音,“移植方案那邊我會幫你爭取時間,但最多也就幾天,你心裏要有數。”

陸湛點了點頭:“謝謝林醫生。”

林醫生推了推眼鏡,視線在他略顯蒼白的側臉上停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開。

走廊又安靜下來,只剩機器有節奏的滴答聲和遠處電梯門開合的提示音。

陸湛伸手,隔着玻璃貼在母親的方向。

掌心有淡淡的暖意在聚攏,他沒有刻意去調動藍血,只是輕輕呼吸,讓那股力量安靜地沿着手臂流淌。很快,玻璃上凝出一層薄薄的霧氣,又迅速散去。

裏面沒有任何人察覺到異常,但陸湛看到,心電圖的波紋悄然平穩了一點。

“再等等,媽。”他在心裏低聲說,“這一次,換我來想辦法。”

背後傳來腳步聲。

“和她說完話了?”礁走近兩步,靠在旁邊的牆上,也看了一眼病房裏的那張床。

“她聽不見。”陸湛收回手,“不過沒關系。”

“有時候聽不見,比聽見更好。”礁淡淡道,“議會檔案裏,很多覺醒者家屬知道得太多,結局都不好。”

陸湛側頭看他:“你們議會的人,說話都這麼晦氣嗎?”

礁愣了愣,笑了一下:“習慣了在壞消息裏找好消息。”

他頓了頓,把話題拉回正事:“醫院這邊,屏障可以撐三天。過了這個時間,一是屏障本身會衰減,二是深淵那邊也不會再只派預示體過來試探,而是直接出動族長,甚至半個氏族的力量。”

“他們也知道,越拖下去,對你越有利。”

“所以我們得先一步行動。”陸湛接過話頭。

礁認真地看着他:“你確定要走這一趟?去東海岸等於主動踏進這場局裏,現在還有回頭的機會。”

“哪來的回頭?”陸湛笑了笑,“從我流出第一滴藍血開始,就沒回頭路了。”

他說完,垂眸看了眼自己的雙手。

以前這只是每天敲鍵盤、端文件、拎外賣的普通手,現在卻能調動整層樓的水,能把污染體硬生生壓碎。可每一次使用力量,都像在用刀刮着自己的骨頭。

如果一直被動挨打,根本撐不到母親康復的那一天。

與其這樣,不如主動把牌攤開。

“去東海岸。”陸湛抬頭,目光清晰,“把你們說的權杖找出來,再談怎麼跟深淵那幫東西算賬。”

礁看了他幾秒,緩緩點頭:“好,那我們馬上出發。”

“這麼急?”

“剛接到議會那邊的最新情報。”礁壓低了聲音,“今天凌晨之後,東海岸近海三十海裏範圍內,潮汐異常提高了一個等級。有人在海面上看到了類似‘光塔’的東西,位置和我們推算出來的遺跡坐標高度吻合。”

“光塔?”

“亞特蘭蒂斯城外的警戒塔。”礁解釋,“它們正常情況下應該永遠埋在海床之下,一旦浮出水面,只說明一件事——那片海域開始和原始王城產生重疊。”

陸湛皺起眉:“對我來說是機會,對深淵來說也是。”

“所以才說不急不行。”礁道,“現在勉強還能算是你我誰先到的問題,再晚兩天,就是看誰死得慢的問題。”

他說得很直白。

陸湛沉默了一瞬,看了眼病房裏的母親,像是在給自己打氣,長長吐出一口氣:“行,那就現在。”

……

一個小時後,江城東郊,廢棄貨運碼頭。

夜色已經徹底籠罩了海面,殘留的日光沉入海平線下,天空只剩下一抹暗藍。碼頭上散落着幾只鏽跡斑斑的集裝箱,還有被海風吹得東倒西歪的路牌,和陸湛昨晚覺醒時的那片廢棄碼頭極爲相似。

不同的是,這裏停着一艘外觀普通,但從線條和材質上看就很“不普通”的快艇。艇身啞光黑,整艘船貼近海面,像一只潛伏着的海獸。

“你確定這是合法的?”陸湛看了看那艘船,又看了看四周空無一人的岸線。

“議會優先級高於很多東西。”礁跳上甲板,一邊啓動動力系統,一邊回頭對他招手,“上船。”

陸湛躍上船,腳剛落穩,快艇已經像離弦之箭般竄了出去。尾部激起兩道雪白浪花,很快被夜色吞沒。

海風帶着鹹味迎面撲來,吹得人眼睛有些睜不開。遠處城市的燈火逐漸縮成了一條模糊的線,海面上則是一望無際的黯藍,偶爾有貨輪在不遠處緩慢駛過,燈光像孤零零的夜星。

“東海岸的具體位置在哪?”陸湛大聲問。

“表面上,是一片普通的暗礁區。”礁也提高了聲音,“海底地圖上,那塊地方被標記成‘破浪礁’,水文復雜,常年有漩渦和暗流,普通船只一般不會靠近。”

“實際上呢?”

“實際上,那下面是亞特蘭蒂斯王城的外緣。”礁道,“或者準確點說,是王城墜落時撕開的第一道裂口。”

快艇一路向東,浪花在兩側飛濺。

陸湛靠在欄杆上,望着前方越來越深的海色。自從覺醒以後,他看海的感覺完全變了——以前那是一片朦朧的藍,現在卻像一層薄薄的幕布,底下藏着無數東西。

他能隱約感覺到海水深處傳來的節奏,那不是單純的潮汐漲落,而更像是某種巨大的心髒在緩慢跳動。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們就在等一個像我這樣的王族覺醒?”陸湛忽然問。

“從王城沉入海底的那一刻起。”礁沒有回頭,目光專注在航線,“亞特蘭蒂斯滅亡之前,曾留下最後一道保險——把部分王族血脈送上地面,與普通人類通婚、繁衍,讓血脈在漫長時間裏稀釋、隱匿。”

“等待合適的時候,再度被喚醒。”

“誰來喚醒?”陸湛問。

“海。”礁說,“或者說,權杖。”

“你們深海議會,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些?”

“議會的前身,是幾個早期覺醒者組織起來的守護團體,後來才逐漸和亞特蘭蒂斯殘留勢力取得聯系。”礁頓了頓,“你可以理解爲,我們是替海皇系看門的人。只可惜,王城一沉就是幾千年,直到你之前,王族血脈從未有過完整覺醒。”

“那我算是你們等來的那個‘合格產品’?”陸湛說。

“說難聽點是這樣。”礁聳聳肩,“說好聽點,你是現在這個時代唯一有資格重新握住權杖的人。”

陸湛沒再說話。

他既無法完全接受自己的身份,也無法再把自己當成普通人。昨晚那滴藍血一落下去,他就已經和這些東西綁在了一起。

“你不用太急着給自己貼標籤。”礁忽然道,“王族也好,社畜也罷,歸根結底還是看你想成爲什麼人。議會只負責提供信息和支援,你要做什麼選擇,我們幹預不了。”

“可深淵會。”陸湛說。

礁笑了笑:“所以我們才這麼着急趕路。”

……

海上的夜完全沉了下來。

快艇的航燈調到最低,只留下一點不引人注意的微光。遠處海平線模糊不清,海天像一整塊深色布料連在一起,偶爾有閃電在遠處雲層中悄然劃過,又迅速消失。

“不對勁。”陸湛忽然皺起眉。

“哪裏?”礁問。

“風向。”

陸湛看着海面,心裏那股說不清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風表面上仍舊是從海上往陸地方向吹,可海面上的浪卻沒有順着風的方向,而是若有若無地朝一個點聚攏。

那種“匯聚”的趨勢並不明顯,卻騙不過他體內藍血的感應。

“我們到了?”

“快了。”礁減慢了速度,“從這裏開始,普通導航會全部失靈。”

話音剛落,快艇上的電子儀表板就像應了一聲似的,屏幕一閃一閃,最終幹脆黑掉。

海風忽然停了一瞬。

隨即,一股從海底涌起來的巨大力量托起整片海面,遠處隱約傳來低沉的轟鳴,像是在海底有人敲打巨鼓。

“抓穩。”礁提醒了一句,順手按下一個隱藏按鈕。

快艇底部伸出兩道類似穩定翼的結構,死死咬住水面,勉強保持平衡。

陸湛卻已經顧不上這些。

他盯着前方——

那是一片完全不正常的海域。

以一艘大型貨輪爲尺度,足足有好幾艘貨輪拼在一起那麼大的範圍內,海水開始繞着一個看不見的中心緩慢旋轉,形成一個巨大的暗色漩渦。

漩渦中心並沒有立刻塌陷,而是像一個緩緩張開的眼睛,黑暗中不時有冰藍色光線從下方射出,照亮翻騰的水牆。

雷聲在雲層中滾動,卻始終沒有砸下來,仿佛被這片海域自身的力量擋住。

陸湛胸口的藍紋在這一刻幾乎不用他刻意,就自己一點一點亮起來。那種感覺,就像有人在很遠的地方伸出手,隔着無數海水,耐心地等待他去握住。

“破浪礁到了。”礁收緊方向盤,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遺跡就在這片漩渦正下方。”

“海皇權杖呢?”陸湛問。

“按議會獲取的古老記錄,它應該插在王城外緣最高的一塊基石上。”礁道,“如果權杖真的開始發力,整個王城都會朝上浮動——就像現在這樣。”

陸湛目光微動:“你的意思是,這片海域不是單純在起漩渦,而是在……往上頂?”

“可以這麼理解。”礁道,“權杖越接近你,它受王族血脈的牽引就越強,王城越會接近海面。等你握住它,再由你決定,是讓王城繼續浮上來,還是重新壓回深海。”

“如果被深淵搶先一步呢?”

“那王城會以另一種方式重返地表。”礁看了他一眼,“到時候沒人知道人類世界會變成什麼樣,也沒人有資格抱怨。”

快艇離漩渦越來越近,海浪高度肉眼可見地拔高,拍在船身上發出悶響。

陸湛感覺腳下的世界都在往一個點傾斜,他體內藍血卻前所未有地興奮。每一次心跳,都像是與海底某種巨大存在同步,耳邊響起若有若無的低語。

那些低語並不清晰,卻在不斷重復某個意思——

“回來。”

“王之血脈。”

“歸位。”

“聽到了嗎?”礁忽然問。

“什麼?”

“海的聲音。”礁道,“真正的海。”

陸湛閉上眼,仔細感受。

風聲、浪聲、電機的轟鳴一點點遠去,只剩下一種沉穩而綿長的節奏,像心跳,也像海底潮汐的律動。

他張開手。

海水在這一刻似乎被賦予了某種更明確的秩序,浪頭不再是雜亂無章的起落,而是跟着他的呼吸一起緩緩起伏。

快艇在浪尖上上下起落,卻始終沒有被掀翻。

“很好。”礁看着這一幕,輕輕吐出一口氣,“你和這片海的契合,比我預想中還高。”

“那接下來呢?”陸湛睜開眼。

“接下來……”礁眯起眼,看向漩渦中心那一點越來越耀眼的藍光,“我們要從這裏下去。”

話音剛落,漩渦中心忽然一沉。

原本緩慢旋轉的海水像被人從中間抽空,瞬間塌陷,形成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巨大漏鬥。

在那漏鬥最深處,一座輪廓模糊的建築影影綽綽,宛如有無數光塔從中拔地而起,向上刺破黑暗的海水。

藍光從深處直沖天際,照亮夜空。

陸湛在那一瞬間,看清了其中一座光塔頂端——

一根巨大的權杖斜插在塔基,杖身環繞着無數藍色紋路,正一點一點朝海面伸出。

胸口的藍紋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亮到刺眼。

那不是單純的召喚,而像是某種來自血脈深處的“重逢”。

“陸湛。”礁握緊操縱杆,聲音壓得很低,“記住,從我們跳下去的那一刻開始,你就不再只是人類社會裏的一個普通人了。”

“你的一言一行,都會牽動整片海——以及深淵。”

“後悔嗎?”

陸湛看着那片由光和水構成的巨大門扉,指尖微微發抖,卻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身體裏的力量幾乎要溢出來。

“不後悔。”

他說着,解開安全帶,站了起來。

“因爲只要我還活着,就沒人敢動我媽一根汗毛。”

話音落下,他縱身一躍。

快艇邊緣掠過一串水花,整個人筆直沖向那道正在開啓的“潮汐之門”,瞬間被深藍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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