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燈的光芒切割着奢華空間,映照出衣香鬢影。
空氣裏彌漫着頂級香水與香檳混合的氣息,底下卻涌動着不易察覺的浮躁暗流。
這是一場匯聚了頂尖財富與權力的盛宴,每一張笑臉背後都可能藏着精密的算計。
蘇清雅站在這片喧囂的邊緣,感覺自己像個格格不入的闖入者。
她五十二歲,歲月並未在她臉上留下過多殘酷的痕跡,保養得體的肌膚透出柔和的光澤。只是那雙曾經盛滿星光的眼眸深處,此刻藏着難以掩飾的疲憊。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體的墨綠色長裙,氣質溫婉沉靜,帶着久經書卷浸染的淡然。她不喜歡這樣的場合,每一秒都覺得是煎熬。可今天,她必須來。一個不得不完成的任務,像無形的枷鎖,將她困在這裏。只盼着快點結束這一切,回到屬於自己的安靜角落。
觥籌交錯之間,人群的談笑聲仿佛隔着一層薄膜,模糊不清。
忽然,一陣突如其來的潮熱猛地席卷了全身。那熱度從胸口蔓延開,瞬間蒸騰了她臉頰的溫度,連帶脖頸也泛起薄汗。伴隨着輕微的眩暈感,她知道,這是絕經期綜合征又來打擾。身體用這種方式提醒她,青春早已遠去。
她攥緊了手包,指尖微微用力,試圖用這點力道壓下身體內部的“叛亂”。她不能失態,尤其不能在這裏。目光不動聲色地在人群中搜尋,只想找個僻靜的角落,哪怕能喘口氣也好。
就在這時,宴會廳入口處傳來一陣低低的騷動,人群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望去。
陸霆驍走了進來。
他如同自帶聚光燈,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男人身形挺拔,穿着手工定制的深色西裝,面容冷峻,線條分明。周身散發着一種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讓周圍的喧囂都仿佛自動降低了幾個分貝。
他正側頭與身邊一位頭發花白的重要人物低語,神情專注。偶爾抬眼掃視全場時,那目光銳利得幾乎能穿透人心。
蘇清雅無意湊熱鬧,只想盡快避開人群流動的中心。她端着一杯幾乎沒動過的香檳,小心翼翼地沿着牆邊移動。腳下柔軟的地毯此刻也顯得礙事。
一個沒留神,高跟鞋的鞋跟輕輕絆了一下。
身體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前趔趄了一步。
“砰”的一聲輕響。
她撞上了一個堅實的胸膛。慣性使然,手中的香檳杯傾斜,金黃色的液體潑灑出來,精準無誤地落在那人昂貴西裝的袖口處,迅速洇開一小片溼痕。
周圍瞬間安靜了一瞬。不少目光帶着毫不掩飾的興味投了過來,準備看一場好戲。被陸霆驍這樣的人物潑了酒,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蘇清雅卻沒有像預想中那樣驚慌失措,或者語無倫次地道歉。她先是穩住了身體,然後才抬起頭。
撞到的是陸霆驍。他被打斷了談話,眉頭下意識地蹙起,顯露出被打擾的不悅。
蘇清雅的視線對上他深邃的眼眸,那裏面沒有絲毫慌亂,只有一片清澈。她甚至還有閒心想,這西裝料子真好,香檳潑上去都顯得格外清晰。
她從手包裏拿出幹淨的紙巾,遞了過去。“抱歉,弄髒了您的衣服。”她的聲音平靜,帶着一種恰到好處的誠懇,既不卑微,也不顯得刻意討好。仿佛只是不小心打翻了鄰居家的醬油瓶。
陸霆驍正準備說些什麼,或許是一句客套的“無妨”,或許是一句冷淡的斥責。但在看清蘇清雅的臉,以及她此刻不卑不亢的態度時,他微微怔住了。
這張臉,算不上年輕,眼角有細微的紋路,但並不影響整體的和諧。可那雙眼睛,清澈得不像話,帶着一種歲月沉澱後的溫潤與通透。她的氣質,與宴會廳裏那些精心裝扮、眼神裏充滿欲望的年輕女孩截然不同。那是一種洗盡鉛華的從容。
陸霆驍心頭掠過一絲極其短暫的意外。他接過紙巾,並未擦拭,只是捏在手裏。那股被打擾的不悅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探究。他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她似乎對他是誰,並不十分在意,更像是完成一個必要的禮貌步驟。
“你是誰?”他隨口問了一句,聲音低沉,帶着慣有的威壓,但或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語氣裏少了幾分平素的冷硬。
“蘇清雅。”她簡單地報上名字,沒有多餘的解釋,沒有試圖介紹自己的身份背景,也沒有任何攀附的意思。回答得體,卻也清晰地劃出了界限。
她微微頷首,再次示意歉意,然後便想轉身離開,回到她之前的軌跡——尋找一個安靜的角落。
陸霆驍這次沒有再阻攔。他看着她略顯纖細的背影,從容地融入宴會廳的邊緣光影中,像一抹淡淡的水墨,悄然隱去,仿佛剛才的小插曲從未發生。
一種莫名的感覺在他心底升起。那不是因爲青春荷爾蒙引發的沖動,完全不是。而是她身上那種淡淡的、近乎安寧的氣息。一種他從未在任何女人身上感受過的,奇異的平靜感。這感覺很陌生,卻並不讓他排斥,反而像是在一片嘈雜中,忽然捕捉到的一段清音。
宴會仍在繼續,觥籌交錯,樂聲悠揚。
陸霆驍重新加入之前的談話,思緒卻有片刻的遊離。蘇清雅。這個名字,以及那雙清澈得不染塵埃的眼睛,還有她身上那種獨特的、歲月沉澱後的韻味,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這感覺,如同在喧囂塵世裏,忽然聞到了一縷清幽的檀香,讓他躁動的心緒,得到了一絲奇異的安撫。
他側過頭,對着身後的助理低聲吩咐:“查一下,剛才那位蘇清雅女士。”語氣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