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之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裏撈出來的,帶着能把人凍傷的寒氣。
這是他踏入青雲學院以來,第一次對人說出“出去”這兩個字。這不僅僅是驅趕,更是一種極致的、毫不掩飾的排
斥。
他感覺自己引以爲傲的“不動心”修爲,在遇到林小滿的短短一個時辰內,就被破得千瘡百孔。
那張被墨點玷污的《同舍規約》還擺在桌上,耳邊還回響着“資源整合”、“資產價值最大化”這種褻瀆聖物的言論。現
在,這個罪魁禍首,竟然還敢用那種無辜又求知的眼神看着他!
沈硯之的胸口起伏着,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林小滿再敢說出一個他聽不懂的詞,他就立刻去請劉夫子,哪怕是
拼着受罰,也要把這個禍害從自己的世界裏徹底清除。
然而,林小滿接下來的反應,卻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只見上一秒還像個“互聯網黑話布道者”的林小滿,臉上的從容和狡黠瞬間褪得一幹二淨。她的肩膀垮了下來,眼圈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一圈紅色,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兩下,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幼獸。
“硯之哥哥……”
她這一聲“哥哥”叫得是百轉千回,又軟又糯,還帶着一絲微不可察的顫音,仿佛剛才那個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人
根本不是她。
沈硯之準備好的一肚子斥責,瞬間被這一聲給堵在了喉嚨裏,不上不下,難受至極。
“你、你別生氣……”林小滿低下頭,聲音悶悶的,“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剛來這裏,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不
懂,無依無靠的……就想着,就想着能跟你說上話,我們以後就是室友了,我……”
她說着,還悄悄抬眼飛快地瞥了沈硯之一眼,眼神裏全是小心翼翼的試探和一點點可憐兮兮的依賴。
沈硯之徹底懵了。
他滿腔的怒火,就像一拳蓄滿了力,結果打在了最柔軟的雲朵上。有力無處使,還被那柔軟的觸感搞得心頭一麻。
他見過撒潑的,見過狡辯的,也見過畏懼的,卻從未見過能在一瞬間從“妖言惑衆”切換到“柔弱可欺”的人。
這……這不合規矩!
他的教養和刻在骨子裏的“男德”,讓他無法對一個看上去如此無助的人繼續惡言相向。可心裏的那股別扭和憋屈,
卻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讓他渾身都不自在。
【滴。檢測到目標人物沈硯之情緒波動劇烈,憤怒值-50,困惑值+80,憋屈值+99。】
林小滿在心裏默默比了個耶。
對付這種吃軟不吃硬的死傲嬌,示敵以弱永遠是最好用的必殺技。
“我……我這就出去。”林小滿吸了吸鼻子,作勢就要往外走,腳步卻慢得像蝸牛,一步三回頭,把一個“孤苦無依、
慘遭驅趕”的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站住。”
沈硯之終於還是開口了。他的聲音依舊僵硬,但那股凍人的寒氣已經散去了大半。
他背過身去,似乎不願再看林小滿那張臉。他快步走到自己的衣櫃前,打開櫃門,從裏面拿出一條嶄新的、還帶着
皂角清香的白色毛巾。
然後,他猛地轉身,看也不看林小滿,直接將毛巾朝她懷裏扔了過去。
“拿去用!”
他的動作又快又急,像是扔什麼燙手的山芋。
林小滿穩穩接住,毛巾上還殘留着一絲屬於沈硯之的、清冷的氣息。她抬起頭,剛想說句“謝謝硯之哥哥,你真
好”,卻發現沈硯之已經轉回了身,只留給她一個挺拔又孤傲的背影。
只是,那從發簪下露出來的、白皙的耳根,已經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不許再提此事!”他丟下這句色厲內荏的話,便快步走回書桌前,拿起毛筆,試圖用練字來平復自己那顆已經亂成
一團麻的心。
林小滿抱着懷裏溫軟的毛巾,看着那個嘴上說着不要,身體卻很誠實的背影,臉上的笑容狡黠又燦爛。
搞定。
冤種室友的第一天,大獲全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