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奈沒什麼事情,就在東苑支了個攤。
從楊婧、管家到院子裏的阿姨、夥計、姑娘們,排隊看診。
布布睡醒後就坐在蘇奈旁邊,安安靜靜的,像個小擺件似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蘇奈搭脈的手。
臨近中午,正是一天最熱的時候。
東苑綠植繁茂,有大片的陰涼地,阿姨們坐在小板凳上揮着扇子扇風,人手一個驅蚊手環,是蘇奈讓小昭發給大家的。
她和小昭閒來無事串了很多,戴在手上跟手串一樣漂亮,阿姨和姑娘們都喜歡得很。
院子裏靜悄悄的,只有問診的聲音。
蘇奈坐在梧桐樹下面,穿着旗袍,盤起來的黑發插着一枚銀簪,說不出的婉約動人。
她身上有一股靜氣,讓人瞧見就莫名安心。
暑氣都跟着消解幾分。
“最近情緒不好?”
蘇奈正在給一個90年的姑娘看診,她是985園林設計專業畢業,目前在蔣家東苑負責綠化和花草樹木的種植管理。
小姑娘點點頭:“嗯。”
“睡眠怎麼樣?”
“也不太好。”小姑娘說着,不知爲何鼻子一酸。
好像很久沒有被人這樣關心過,還是以這樣溫柔的語氣。
蘇奈又探了探她左側的脈,說:“左側的脈涼,右側的脈很熱。挺澀的。”
衆人紛紛聽着,小姑娘不懂地問:“什麼意思啊?”
蘇奈一時沒有說話,往旁邊一側頭。
小昭知道這是在考她,立馬上前一步,說:“你這個是標準的澀脈,也就是咱們常說的傷心脈。肝鬱,氣虛,情緒比較內耗,所以就容易失眠。”
說完,小昭又看向蘇奈。
蘇奈點了下頭。
又說:“看下舌頭。”
小姑娘張開嘴,小昭看了一眼,說:“舌苔發紅,發幹,內裏比較燥。”
蘇奈又點下頭,鬆開了脈。
小姑娘搓着手,緊張地問:“蘇大夫……哦不,夫人。那我這種情況嚴重嗎?需不需要開點藥什麼的?”
蘇奈說:“每晚用艾草、花椒、生姜多泡泡腳,別熬夜,先把作息調過來。情緒嘛,都會有,結合着生活習慣慢慢調整。”
“好的好的。”小姑娘連連點頭。
小昭道:“夏夏姐,通常對於你這種情況,我有個至理名言送給你。”
“什麼?”
“與其內耗,不如發瘋。”
衆人聞言,哈哈大笑。
蘇奈也莞爾。
楊婧笑着戳了下小昭的額頭,又握了下蘇奈的手,發現這麼熱的天,她的手居然還冰冰涼涼的。
“奈奈,今天就到這裏吧,你歇歇。”
蘇奈:“好。”
廚娘吳嫂搬來一個大西瓜,在院子裏切開。
蘇奈和布布同時抓起兩塊,卻又同時遞給對方,在空中直接碰了一下瓜。
一時間都愣住了。
楊婧笑着對蘇奈說:“布布也要把瓜拿給你呢,正好撞上了。”
蘇奈明白過來,覺得這小家夥真懂事,接過他手裏的瓜,“謝謝布布。”
又把自己手裏的遞給他,“你也吃。”
正吃着,不速之客來了。
“大中午的,都圍在院子裏吃瓜,不用幹活嗎?”
劉蓉走進院子,開口就是一番冰冷的訓斥,她管家一向嚴厲,最看不上楊婧天天帶着傭人們胡鬧。
在她看來,主仆有別。
雖然如今是現代社會,但人和人之間還是有階級之分,分三六九等的。
身爲東家,怎麼可以跟底下的傭人打成一片呢?
蘇奈聽到劉蓉的聲音,神色一靜。
楊婧連表面的客氣都懶得裝,直接沉了臉,冷冷道:“我們院子裏的事,跟你有什麼關系,跑到這來指手畫腳,你家住太平洋啊,管這麼寬。”
劉蓉冷哼一聲,她和楊婧一向不對付,互相看不慣對方。
“我不跟你爭口舌,我過來,是找奈奈的。”
林纖纖站在劉蓉身後,看着蘇奈,忽然在想:她今天也是新媳婦上門頭一日,不知道有沒有給婆婆敬茶,站規矩?
楊婧雖然不是蔣京墨的生母,但好歹掛了個蔣大夫人的名頭,也算是蘇奈的婆婆。
可怎麼瞧着,她們關系好像很不錯的樣子。
楊婧站在蘇奈身後,身子也往她的方向傾,這是一個充滿保護的、願意親近的姿勢。
但楊婧的脾氣出了名的不好,刁蠻得很。
蘇奈放下手裏的西瓜,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和嘴巴,起身客氣地問:“三嬸,您找我有什麼事?”
一句“三嬸”,把她們之間的關系支得老遠。
劉蓉一陣氣悶,潛意識裏她還覺得蘇奈是他們家的人,是他兒子的女人,怎麼忽然間就成了別人的兒媳婦?搞得她現在上門來找她算賬,都有些師出無名似的。
“你昨天傷了阿暝,在他脖子上劃了那麼長一道口子,他今天早上出門上班的時候脖子上還有血呢。”
劉蓉陰沉着臉,“就算分手,也不至於要對方的命吧。蘇奈,你是不是過分了?”
蘇奈眉眼淡淡,一時沒接話。
林纖纖紅着眼睛,聲音都透着哽咽,“蘇姐姐,我知道你恨哥哥在我和你之間選擇了我,可是感情的事總要講究一個先來後到,我和哥哥從小一起長大,感情甚篤。就算他選擇了你,我也不會怪他的。咱們都是成年人了,緣分到了好聚好散就是了。你心裏有不滿有委屈我都理解,但你不能傷人啊,哥哥差點就死了。”
“……”
“哎呦我天。”楊婧無語地翻白眼,“你們可真能睜着眼說瞎話,簡直顛倒黑白!”
劉蓉瞪向楊婧,“我跟蘇奈說話呢,關你什麼事。”
“奈奈是我們東苑的大少奶奶,是我兒媳婦,你說關我什麼事!你想往她身上潑髒水,那不能夠!”
楊婧一指院門,“滾出去,這裏不歡迎你們!有什麼事,等阿墨回來再說。你有本事找你大侄子算賬去!”
“你……”
劉蓉當然不敢找蔣京墨,要不然也不會跑過來找蘇奈了。
“你簡直不可理喻!有你這麼當長輩的嗎?你護短!”
“我就護短了怎麼着。你不護啊,你幫你兒子和你養女一起欺負奈奈的時候怎麼不說呢?心眼最壞最惡心的就是你!”
兩個人嘰裏呱啦吵了起來。
林纖纖一個頭兩個大,心道豬隊友真是指望不上一點,還得她來。
“蘇姐姐,別出了事情只知道躲在長輩後面。哥哥是你傷的,你得對我們有個交代。”
“是我傷的。”
蘇奈一句話,讓場面安靜下來。
她望着林纖纖和劉蓉的方向,淡淡道:“我傷他,是爲了自保。你們可以回去問問他做了什麼,是不是活該。再說了,人不是還沒死嗎。”
“……”
劉蓉和林纖纖睜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一向心善溫柔的蘇奈,怎麼會說出這麼冰冷的話。
這還是蘇奈嗎?